保山青龙街古道遭“人祸” 云南还有哪些古道亟待保护?

16.02.2016  10:51
修缮前的青龙街 春城晚报 记者 崔敏 摄 刚刚被挖机挖过的青龙街 春城晚报 记者 崔敏 摄 原摩崖石刻 春城晚报 记者 崔敏 摄 电脑版刻字体摩崖石刻 春城晚报 记者 崔敏 摄

  因地下管网改建,日前,保山市板桥镇青龙街青石古道被挖掘机损毁。这看似孤立的“保护失位”个案,折射出的却是文物保护“顶层设计”与“实际保护”脱节的普遍现象。人们在对青龙街深感惋惜之际,也开始聚焦省内硕果仅存的青石古道现状。作为南方丝绸之路穿越的重要省份,云南还有哪些古道隐秘山林亟待发掘?现存的丝绸古道如何做到“发展”与“保护”的和谐统一?如何更专业地保护,如何更严厉地问责,业内人士认为,“顶层设计”必须与“现实保护”无缝对接。

  遗憾

  没躲过人祸的青龙街

  青龙街长875米、宽8.6米,是板桥镇的核心区域。这里自西汉以来就形成集市,是南方丝绸之路的重要驿站。彼时的青龙街马店、裁缝店、餐馆、茶馆鳞次栉比,马帮川流不息,骡铃悠扬,一排熙来攘往的繁忙景象。至民国时期,板桥集镇逐渐形成了区域性的商品加工集散中心。逢甲巳五日一街,入市约四万余人,繁盛为全县之冠,为迤西一大集市。

  云岭山脉间蜿蜒前行的南方丝绸之路,在保山市板桥镇留下了一段老街——青龙街。一个多世纪里,青龙街凹凸不平的路面已被南来北往的商客踩得光滑而坚硬,没有牌匾的老茶馆被烟熏得深邃而斑驳,“四宝斋”银楼的乌铜走银亘古传承,“芝兰轩”和“桂香楼”两家传统糕点店仍是记忆中的古早味。现今,这4家店的技艺已成为省、市、区级别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史料记载,板桥街曾频发火灾,严重时殃及半条街。当地风水师认为,板桥街向北分出两条道路,犹如一个“”字,加之街两边各有两个村落,犹如两点,整体形态便成了“”字,火灾因此频发。为截断“火源”,村民们凑钱在街道上方修建一座过街楼,请魁星来保安全。而为在名字上压住“火气”,板桥街也改称青龙街。

  然而,压住了“火气”的青龙街最终却躲不过人祸——日前,这条西汉时期就已存在的古街道因地下管网改建,路面青石板遭到挖掘机严重损毁。记者实地走访后了解到,这本是一项基于保护的修缮项目,但施工单位的不当施工方式造成青石路面损毁,已被当地政府责令停止并追责。

  记者从板桥镇党委副书记杨海花处了解到,自上世纪80年代修缮后,青龙街南段很多路段已破损不堪、污水横流。去年,经过多方论证和筹备,板桥镇党委和政府通过积极申报,争取到了包括财政和环保等配套资金,对青龙街进行修缮。此次动工的南段约350米,工程于2015年10月启动,预计今年7月完工。具体施工方式是先将原来的路面撬开,将青石板一块块保存好,接着将生活水管等入地,再建设新的下水道、污水道和人行道,并新增垃圾收集设施和路灯。完成上述工程后,再根据修旧复旧的原则,比照老照片,将原有的青石板嵌回到原来的位置。但令人遗憾的是,良好的初衷,却因为“野蛮施工”面目全非。

  批量复制的摩崖石刻

  地处保山市与永平县交界处澜沧江上的霁虹桥,始建于东汉永平年间,初为藤篾桥,之后改为木桥,得名霁虹桥,明代成化十一年(1475年)改建铁索桥,清康熙年间重修。1986年之前,它是我国最古老的铁索桥,所在位置是西汉时期的兰津古渡。

  无独有偶,与青龙街遭受“异曲同工之劫”的,是同样位于保山境内的霁虹桥以及周边的摩崖石刻。

  500多年的风雨中,霁虹桥屡遭灭顶之灾。据统计,截至滇缅公路通车的1938年,霁虹桥就被澜沧江卷走10余次,重建和大修达19次。1986年,霁虹桥15根铁链被冲断,桥亭冲毁。1998年7月至1999年6月,保山市洞经协会募集资金12万元,在原桥上20米处重新架设长120米、宽2米的钢索木面板桥,取名“尚德桥”。2007年,尚德桥复建项目完工,成为一座造价772万元、单跨柔性钢悬索桥。

  霁虹桥周边的摩崖石刻,更记录了才子佳人途经时留下的千古绝唱。既有杨升庵、担当和尚等名家的手笔,也有明代永昌(今保山)人张含的《兰津渡》经典名句。随着小湾水电站蓄水,这些汇集了名家才思慧想的“原版摩崖石刻”无奈地向后人挥手告别。尽管2015年摩崖石刻得到复制重现,但统一的字体、鲜亮的颜色,让外界一度质疑这仅仅是一次电脑排版的批量复制,与原版石刻流露出的诗人情怀相去甚远。

  寻访

  隐秘山林的九关十八铺

  禄丰地处滇中,自古就是滇中至滇西及南亚东南亚交通的咽喉要道。在昆明至大理云南驿的这段丝绸古道中,禄丰段就有88公里,从谷歌地球测算,路面宽1.6至2.5米,全部为石块铺砌。除少部分路段彻底消亡外,有95%的路段得以保存,沿线还保留了大量文物古迹,例如老鸦关哨遗址、老鸦关公署遗址、狮子口烽火台、墨水节山洞摩崖石刻、白涵厂小石桥、炼象关及三华寺、启明桥、星宿桥、南平关遗址、六里箐石坊、响水关桥、响水关遗址、新铺通济桥、舍资李家马店、蒙七哨遗址、广通胜利楼、回登关遗址等。

  随着时代的发展,古驿道早已失去往日功能,人们大多只能从文字记载和影视作品中领略千年古道的雄奇。但幸运的是,昆明至大理云南驿的这段丝绸古道却奇迹般地保存下来,尤其是禄丰境内的古驿道,除少部分路段彻底消亡外,约95%的路段得以保存。响水关是禄丰境内历史遗迹保存较多的关隘,除了青石古道,还包括六里箐石坊、响水关古桥、通济桥等。目前,该县正在对辖区内88公里的南方丝绸古道进行调研。禄丰文体广电旅游局副局长李应聪告诉记者,从昆明至大理云南驿的线路在元代基本固定,明清两代进一步完善,沿途设有九关十八铺(站),是云南古代交通的大动脉。除青石古道外,沿途遗迹更包括古牌坊、古桥、古寺等,有的遗迹甚至为明代“原装货”。

  旧时,马帮从禄丰县城到响水关要走4个小时,这是隐秘在崇山峻岭间的山野古道。在李应聪的指引下,我们尽可能在鸡肠交错的小道中寻找昔日的马帮古道。青石古道时断时续,但细细观察能发现,虽然经历了千百年的历史变迁,旧时南方丝绸之路“五尺道”的格局基本没变,宽度大多为1.5~2米,古人依据旧时的经验找到最佳修路地点,因此但凡古道经过的地方大多坡缓、路直,现今村民依旧行走于古道的诸多路段。

  徒步3个多小时后,记者来到了六里箐石坊,之前的路程全部是密林掩映的小道,不见一人,突然就在路中央闪现出一块古韵深邃的石牌坊,让人眼前一亮。牌坊的基座上雕刻着各种图案,尽管年代久远,但图案依旧能够辨认,上面的神兽是“猴子与狮子”的混合体,图案还包括“鲤鱼跃龙门”、兰花以及其他植物。

  穿越石牌坊就真正进入了响水关辖区,大约1个多小时后,隐约听到哗哗水声,响水桥出现在眼前。这座被杂草和各种植被覆盖的古桥,两侧护栏的石头已残缺不齐,若不是听见水声,人们断不会意识到这是一座桥。用脚步丈量后我们发现,桥长约30米、宽5米,3个石拱架起桥身,从下方仔细观察石拱,发现大量奇异符号,有的像阿拉伯数字“5”,有的是两个相连的“倒三角”,有的像汉字中的“”。随行的李应聪推测,这些符号可能是建桥工匠的落款,抑或旧时马帮之间传递的特殊信号,但究竟有何寓意仍待揭秘。

  沿着乡村土路继续前行,须臾间,1米多宽的路边突然出现一座与周围景致并不相衬的“建筑”,犹如沙漠中突然出现的一座古堡,一位苗族老乡告诉我,他爷爷那个时代就已经有了。据说,明清时期,这里曾是一个供来往马帮停歇饮茶的地方。看着脚下时隐时现的青石路,此时我们才反应过来,原来又回归到了南方丝绸古道之上,路边的这座残墙,是旧时的一间客栈。只不过时光流转,现今变成了一座残破的土墙。这俨然就是武侠小说中的场景。在一个荒山野岭的交通要道上,矗立着一面“”字三角形白旗,茶舍之外摆着方桌和条凳,各路江湖高手途经此地,喝茶小歇,讲究点的还要来坛陈酿,再割几斤牛肉,他们戴着斗笠,帽檐压得很低,个个心怀叵测,一场江湖恶斗似乎就要上演……

  样板

  昆明最后的青石路 登华街

  与昆明城其他历史街区相比,登华街并不起眼,但旧时从翠湖上五华山,登华街是必经之地,也是最近的路径。过去的登华街上没有一家商铺,背山面水环境清幽,一些殷实人家置地购房都选择这条街,从而形成了一家一个院子的庭院式格局。过去的行道树是梧桐,居家院里栽种的三角梅自由地爬在墙上,无论什么季节都迎风蹁跹。近年来,登华街的树换成了蓝雾树,又称蓝花楹,每年四五月开花时,整个街道一片蓝色,极富梦幻感。

  青龙街事件让外界倍感惋惜的同时,也唤起了人们对省内其他青石古道现状的关注。上世纪80年代,省会昆明随处可见青石古街道。然而记者从昆明几位文化历史研究学者处了解到,目前公认的、较具规模的青石路,仅剩下位于五华山西侧的登华街,长约50米。

  昆明地方史研究学者詹霖说,昆明的青石路很有意思,它与省外镶嵌而成的青石板路是两个概念,类似登华街的青石路大都存在于巷道或小路,由不规则的青石稍加打磨后拼接而成,有的青石厚度达40多厘米,所以青石是直接插入地面的,凸出地面的部分泛着油光,不规整中带着几分对称,很有些文艺范。

  昆明旧时还有另一种铺在主干道上的青石路,每块青石长约40厘米,宽约30厘米。由于主干道上人车流量密集,为了防止雨天打滑,特意在每块青石上刻上凿痕,但毕竟主干道车来人往,每隔三五年,青石上的防滑纹就会变淡,因此在明清时期实行门前三包制度,如若哪家门前的青石路面受损严重,那么相邻最近的这家人就要负责维修。据詹霖介绍,类似这样的青石路如今在昆明已较难见到。目前,东西寺塔步行街也就是近日楼对面的巷道内还有10多米长的一段,这是昆明老街重建时保留下来的明清时候的青石,有的石缝间还长了草,不经专人指点很难发现。

  除了城区硕果仅存的青石路,昆明远郊西游洞附近的山林处隐秘着一条大约200米长的青石古道,宽约1.5米,这条青石古道刚好位于一个山庄内,保存还算完好。古道宽约1.5米,凹凸不平的青石上,仍可看到马蹄踏出的深槽。

  声音

  青龙街事件为我们再次敲响了文物遗迹保护的警钟,当地政府修缮保护的初衷无可厚非,“将青石拆卸再对比老照片拼装”的意识也值得点赞,但在末端的督导上应该更为细致,说到底还是一个责权明确、落实到位的问题。

  ——昆明历史文化研究学者赵立说,尽管保护与开发是把双刃剑,但两者完全可以和谐统一。

  无论是霁虹桥的摩崖石刻,还是新近发生的青龙街青石路被毁事件,都折射出顶层设计与现实保护的脱节。事实上,保山南方丝绸之路商贸旅游节已成功举办了十二届,当地政府一直深谙南方丝绸之路的文化价值,并努力花巨资和人力将其打造成为保山的一张历史文化名片。只不过,与全国一些文物遭毁案例类似,在发掘与保护的过程中往往缺乏专业化运作及细心督导。

  ——省内一些文化研究学者认为,对于一些文物古迹的修缮,不能仅由当地政府全盘做主,文物部门也应全程参与,必要时应聘用专业人士全程监督,并及时发布项目修缮进度,接受大众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