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田:评马萍作品里那些关于自由与飞翔的梦境
《雨后梨花落》
《丛中鹤》
昆明龙公馆,是龙云的故居,馆中有一个池塘,池塘里水波在流动,鱼儿在荷叶底下歇凉,彼时正值六月,砖红色围墙下的豌豆地里长满了豌豆,摘一个下来,满口都是清甜的味道,我就在这里,见到了马萍。
从美国回来之后,这些年她一直过着一种类似于隐居的生活,不面见媒体也不办画展,国外的邀请也推脱了许多,她说她只想安静地画画,作为一个画画的人,应该把全部的精力都融化在作品里。
她画了一批又一批,当然,也焚烧了许多手稿,剩下来的,毕竟是少数。
国外读书的几年里,她游历了很多个国家,回到国内就过起了隐居生活,她喜欢一个人旅行,游走于中国的山川河流之处,并把所见所想内化成笔下的作品。
打开一扇铁门,马萍坐在高高的木质椅子上,她像一个从古代回来的女人,瘦瘦高高、双眼清透,她像她的画一样,黑白素净、华丽精致。
高高的木桌上,是她刚画完的作品,一张纸本水墨《霜天》:白色如同祥云,黑色如同地狱,一群渴望光束的鸟儿,正从黑暗的囹圄中飞向白光,留白处,一行漂亮的行书:让我加入你们吧,这是人生之梦翱翔在青天之上的自由自在。后面跟了落款:马萍。还跟了朱红色印章。桌上,是另两幅画,以幅叫做《孤独》:水面上,有鸟影,一颗孤独的心飞翔在云天,与天地万物遥遥相应。另一幅,叫做《雨后梨花落》:鱼儿在水里游动,梨花漂浮在河流上,色彩淡雅,让人感觉满世界都清凉。
人看画,有人看笔法,这便是横竖撇捺和曲折蜿蜒,若是看价值,那是看收藏在哪一个国家的博物馆,拍卖情况怎样,也有人看价格几何,那价格天上地下,七晕八素。但作者往往会把内心埋藏的东西又埋藏在他的作品里,通过作品的传播和机缘,寻找到能读懂作品的人。为何有些画对于有些人来说,它的价值无法衡量又被人视若生命,那是因为在天地之间,一颗心与另一颗心的感知、融入,如遇知己,高山流水,昼夜不舍。
我在她的画里,找到了她隐居的理由:她过度地享受着孤独创作的过程,以至于其它事都被省略了。
读马萍的画,如同在塞北漫天风沙与漫地箫声的荒凉中遇见知己,是时光深处无尽的激越和苍凉,她的作品像匣子里的黑珍珠,散发着孤独寂寞、恍如隔世的光芒。
纯粹的黑白是阴天,是一个容易让人引起偏头痛的话题,黑白是最容易成为经典的颜色,时光如薪火传承下来,人间的颜色都已经褪去,而精神历久弥新,在岁月中保持内核,并承载着关于自由和飞翔的梦境、生命原本的状态和来自旷野的孤独和忧伤。
马萍擅长用黑色,她的作品里,深深浅浅都是黑色。她作品里,黑色的层次有许多种,黑白、素雅、庄重、但充满阴郁,在爱斯基摩人的眼睛里,白色有很多种颜色和层次,比如太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和雪屋的背后一定不是同一种白色,马萍大多数作品画面纯用黑白,那是一种阴郁荒凉,沉淀时光的美感。
阴郁比张扬需要更多的勇气和底气,那水墨一层一层散开来,读她的画,更有一种收到一封秘密花园来信的感觉。我能想象到她在创作的时候,用一支蘸满墨汁的笔,在清水中调试着黑色的浓度,纸张与冥想的世界紧紧缠绕,不断融合、分解,然后,那些笔墨都变成了奔驰的马群,在雪原中狂野地奔跑着。遍地黄花绿草,山映斜阳,古色古香,长安花好,遍地都是流水的清香,远古中国的精神世界,在马萍的笔下,与人世再续前缘。
马萍笔下的山川河流,星月大地,都浸染着一中阴郁的柔美:树枝突兀地伸向天空,鱼儿亲吻江海;白鹭在芦苇草里站立着窃窃私语,风吹过,纸面似有沙沙声;飞鸟慢慢地穿越河道、深谷,翻越山岭,不辞辛劳,头顶是苍茫的星空,云彩和星辰都在舒展,纸帛斑斓;黑天鹅在湖边寂寞地蜷缩着,翠绿的树叶变成黑白水墨,只有那黑天鹅的头顶,有一寸红香,像日本艺妓雪白脸蛋上一点樱桃血红,触目惊心;雪原上的马群在疾驰,这是整个大地的良心,饿了吃草,渴了饮雪,匆忙地奔向南方,村庄与山峦皆在一片白茫茫的寂静之中,你恨不得骑上一匹黑马,也顺着大漠孤烟的远方疾驰而去。还有一些梦呓般的场景,黑色和白色在纸张上弥漫开来,野草、群山、星辰、日月、飞鸟、孤雁、桃花、流水都是她笔下的风景,一股阴郁的气质指向共同的地方:孤独、自由和爱。
这大约是全人类的感情,也是作为人的终极思考。
她是一个旅客,匆忙穿越在时光的沙尘里,但最终以笔墨的方式,把生命的内核存留了下来。她在艺术的东方与西方、群体与个体、表象与内在、抽象与心灵整合做了不同的尝试,并将抽象的艺术手段和现代的艺术观念成功地融入到中国古典绘画的意蕴里。她的作品风格阴郁又平静,指引着我们回到内心春暖花开的地方,回到孤独得母体里,回到最初和最后的飞翔之中。
离开的时候,我告诉一路同来的人,说,我希望下一次见到马萍,是这样的场景:她应该光着脚站在雨后小巷的青石板上撑着一把慢慢滴水的雨伞,或者在水边,静静抚摸一片掉进水中的树叶,这时桃花也一片一片落进水中,又随着流水远去了。(桑田)
编辑:范皛责任编辑:徐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