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奶牛的心事：农业部发文，我就能活了么？

    我是一头来自中国北方的黑白花牛。自打半个月前，跟我同一牛棚的阿花被主人牵走后，棚里几乎隔些天就会少一头牛，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2012年，那年据说牛奶市场的行情出奇的好，村里人都一窝蜂的开始养起了奶牛。也正是那一年，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主人。

    清瘦略带些驼背，穿着一件略带泥斑的汗衫，这便是我的主人。他来来回回在几个卖牛的摊子前大量了好几轮，最后，停在了我的眼前。

    “这牲畜怎卖？”

    “1.8万一头”

    “真够贵的，你就给俺开实价吧”

    “大哥，现在这行情真没蒙你，大家都抢着买呢，就看你熟客才给的底价”。

    主人又绕着我们转了几圈，边转边砍价，最终才从怀里掏出了一沓皱皱巴巴的钱捋平整了递给了卖牛人，他边捋还边嘀咕着“去年还没这么贵”。

    那日的阳光很好，主人的心情看起来也不错。在回村的路上，我们碰到了隔壁的王老汉。

    “哟，老李，又买新牛啦？”

    “这不，现在奶牛市场好嘛，政府也给补贴，贷款也方便。多买几头再攒点钱留着给娃上学用，你们那怎样了”

    “还成，现在就指着它过活了，卖奶每月刨了饲料钱也怎么能有个2万吧。你好好养，等着享福吧”

    随后主人乐呵呵的与王老汉道了别，继续往家赶路。

    主人家中的牛并不多，算上我，不过12头。主人平时爱带着娃娃一同给我们喂食，洗澡，边洗还边哼着小曲，娃娃问他“爹，你不累么？咋还老乐？”

    “傻娃娃，咱家这红砖房就是卖奶的钱换来的呀，爹还指着靠它们供你上学呢，开心不”。

    “我要上学咯！”娃娃边说边绕着牛棚蹦跶着。

    然而，事情并没向着主人预想的方向发展。

    2014年，8月的一个清晨，主人起了个大早，挤完奶换好了衣裳，像往常一样蹲在家门口的土坡上等着人来收奶。过了中午，也不见人来，主人实在按捺不住，挑起两桶奶便往外走。傍晚，主人拖着沉重的步子回来了，摘下斗笠，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看来奶还是没卖出去。

    “孩子他爹，怎么样了？”

    “头年差不多3块钱一斤，现在1块8毛钱都没人要！你说说这怎么回事！”

    “没准今天出去太晚了，累了吧，先吃口饭吧。”

    “嗯”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主人早晨挑出门的奶基本上都是晚上原封不动的挑了回来。

    “孩儿他爹，你说难不成这城里人现在都不喝奶了？”

    主人摇摇头，“听他们说，现在人都喝洋奶了，谁还稀罕咱这。”

    “洋奶？那不贵么？咱这便宜啊？”

    “咱可不比人便宜，听收奶的人说，洋奶每吨用不了两千，咱这奶一吨怎么也得三千五。而且，那收奶的也坑，总跟俺整这那不合格的，俺也听不明白”

    “唉……”

    “孩他娘，这奶还得想个折给它处理了，大热天奶馊的快”

    “平日里咱都舍不得喝，这倒好……”说完，孩子他娘别过脸去，不住的抽泣。

    那天夜里，主人垂着头，蹲坐在门口的土坡上，砸吧着烟，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远方，不知道他在寻思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我来说，或许波澜不惊，只是总感觉饲料不够吃了。那日偶然听见听见主人跟他媳妇的对话，恍然大悟。

    “孩他爹，你别倒那多饲料了，四斤差不多了”

    “那这牛还怎么产奶啊，以前可都是20来斤料啊”

    “还产奶，奶产了还有人喝么，还不如少喂点，还能省点饲料钱”

    “唉，你去瞅瞅隔壁养猪的，有没要收奶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但主人的心情却依旧不见好。

    依稀记得，那是2014年12月中最冷的一天。那天，主人头一回带了生人来到了牛棚，他俩各自嘀咕，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在他们之中，有一个头顶略秃的男人，似乎对阿花挺感兴趣的，他双手背在身后，绕着阿花走了两三圈，“我看这样吧，我就要这头了，1.1万，怎么样够可以了吧”。

    “哎哟，你可饶了俺把，当年买时还1.8呢，好歹俺养了这些年，不赚也别赔啊”

    “现在这行情，我给这价够公道了，要不我去别家买去？想卖的可排着队呢！”。

    “唉，算了，你拿走吧，纯当‘肉价’出手了”，主人叹了口气，来回抚摸着阿花的后背，而后用颤抖的双手取下拴着的绳套，递到了那个秃头男子的手中……

    “这就对啦嘛，要不是看你的牛够膘，也不来你家”，那男人边嘬着牙花子边说着。

    接下来的几天，来到牛棚的生人越来越多，而棚里的牛却日渐减少。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我有预感，这定不是好事，我既想念他们，但也不愿遇到与他们同样的遭遇。

    这些天来，忐忑、彷徨各种思绪搅得我无法入眠，每日我都直勾勾的盯着门口，生怕主人再带人来将我带走。

    突然，主人再次出现，但这次他并没有带生人，而是数着牛棚中的牛，即高兴又复杂的跟孩她娘说：政府发文，要帮助咱了，牛暂时可以保住了！数数看，咱还剩几头！

    呼，我长舒一口气，我知道，暂时，我不会被拉去别的地方了。不过，兴许只是暂时，但是，管他呢。（游苏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