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时:孤独有时 离别有时
朱清时被认为是南方科技大学的改革进程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思想使人伟大。一个人就像一根芦苇,很脆弱,但人与动物、植物不一样,人有思想。所以,帕斯卡尔这句话我们可以理解为:你要做个人,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有自己的思想。你这一生至少要体会一下做人的伟大,体会一下新思想造成的结果。”
“中国大学的目标不是培养大师。中国的教育最令人悲观的是全部以利益为支撑,许多个体,无论官员还是教师都感觉到自己在发展或上升,但是他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所处的整体教育制度在快速地衰退。”
1998年,钱学森给彼时刚刚上任的中科大校长朱清时写了一封信。当时,国家刚刚成立了信息产业部,开始推进第五次产业革命。往前推40年,国家制定了12年科学技术远景规划,创办了中科大,钱学森任校长。
老校长给新校长写信,谦虚又直接地向对方提要求:“集大成得智慧”、“新发展需要知识面更广的人才。中国科技大学不要为这一21世纪的需要作准备吗?”
16年后,68岁的收信人朱清时对学生们展示这封信,说道:“他(钱学森)提出的问题,他的教育思想,我都很理解。”说话的场合很特殊——这是他进行的最后一场开学报告。
这天是2014年9月24日,朱清时卸任南科大校长职务后的第22天。
改革的“跳车者”?
对朱清时来说,卸任南科大校长,并不意味着工作和争论可以告一段落。他的校长生涯与“改革”这个词捆得太紧了。
备受关注的朱清时卸任南方科技大学校长职务一事,总算成了过去。
但是,从朱清时身上,却难以察觉到本该有的那种卸任之后的轻松感。今年9月底,历时1个半小时的开学报告结束后,朱清时的身影迅速从报告厅消失。记者给朱清时发去短信,称赞他刚刚作的报告,他的回复是:“谢谢,我在路上去参加活动,朱”。
一如既往地简洁、克制。仿佛“卸任”只是名义之事,他以“卸任”的身份做了一些事,满足媒体的报道需要。过去,在他担任南科大校长职务的5年里,这所学校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迅速成为社会热点话题。现在,闪光灯随着他的卸任一一消失,他却又重新投入实际上并未结束的工作中。这是因为,卸任事件中的另一主角——新任校长,始终没有出现过。
在以往有关南科大的言论中,朱清时本人被视为该校改革进程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卸任之初,对南科大的怀疑与不看好,几乎成为媒体的主调。学生也有相似的情绪,在这场由学生自发组织的报告会进行期间,一位新生忍不住向校长发问:“朱校长,您过去说,‘我们都是坐在火车里的人,突然发现火车走错方向了,但是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跳车。’您为什么做了一届就卸任了,您提前跳车,扔下我们,我们的路要怎么走?”
也只有在这时,朱清时才会拿自己的“已卸任”说事,认为自己不好再对学校事务发表看法,并将希望寄托于未来的“年轻、精力充沛、富有改革意识、更有声望”的新任校长身上。这也是他在近半年来回答媒体提问时,常给的标准答案。
今年5月20日,记者第一次收到朱清时的邮件。此前约访过他多次,但一直没有结果。当时,南科大党委书记一职已不再由朱清时兼任,而由“体制内人士”李铭担任,一时成为舆论焦点。媒体的关注被朱清时一一拒绝,时机敏感,他决定暂时不对媒体发声。
记者在调查走访了80多位南科大学生后,给朱清时写了一封邮件。朱清时终于回复“谢谢,我们谈一次”。
这次难得的交谈中,他并不否认自己当年创办南科大时,“利用媒体来扩大学校知名度,引来优质生源”的想法,他因此频繁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但后来,朱清时渐渐发现,公众的关注是一把双刃剑,好坏都被放大,南科大一次次被宣告“失败”,他的许多本意也被扭曲了。
“很少有人去看看我们的学生”,只有在说到学生时,朱清时是自信的。如同他卸任之后的报告会,因为对象是学生,他展现出难得的放松情绪。
说起加州理工学院一位叫L·鲍林的化学系主任,朱清时举了个例子:这位系主任每天都要服用大量维生素,尽管绝大多数医学专家并不认同鲍林对维生素的看法,但依然允许他继续坚
持。他用这个例子说明,好的学校、好的社会,必定是包容的。
讲完故事,朱清时补充了一句:“我听鲍林讲过之后,自己还试过吃了一阵。”台下的学生们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他少有的幽默时刻,多数时候,朱清时是有些木讷的。
他意识到自己不善交际,受访期间曾主动提起:“做一个行政领导,你需要和方方面面搞好关系,特别是要和上级搞好关系,这个是我不擅长的。做南科大校长不太善于和领导沟通是很大的局限,所以我也在反思我的不足。”
这或许和他理工科出身的背景相关。朱清时认为,自己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做科研,“1991年我45岁,当选院士。在这以前我从来没做过任何管理工作,养成不太善于和领导沟通的毛病。”
这似乎是他对偶像钱学森的一种追寻。科技成果之外,钱学森留给公众最知名的,是他的发问:“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人才?”他是在温家宝看望他时抛出这个问题的。当着时任总理痛心发问的钱学森,也是一个不纠结于人际关系的人。
“别人看了会不高兴”
严谨、谨慎,在意外界的看法,却又坚持自己的理念。这个科学家面对纷繁复杂的外界,展现出矛盾的一面。
小学时代,朱清时就“悟”出一个道理:小孩的乐趣是想象。
儿时,走路枯燥,他便一路想象自己身处各种场景之下。他曾想象自己是黄继光,在那个英雄主义盛行的年代,“小孩都很崇拜黄继光,很想学他,但是又不想死。我就想象如果我在战场,那么胸口一定要放个钢板,把敌人机枪堵住了也不会被打死。现在想想,这不就是防弹背心吗?但那时还没有这个概念。”
想象力得到充分允许——这是朱清时儿时的成长环境,也是他推崇的教育应有的环境。
读高中时,流行做矿石半导体收音机,他学会了买矿石,并从中挑出合适的,弄电阻、电容,用金属丝将它们串起来,制作整流器。他说,小孩的很多本领都是一起玩着学出来的。“小孩跟小孩学,小小孩跟大小孩学的。”
现代社会进步了,教育进步了,他却不以为然,认为当年对自己的成长最起作用的因素,现在的孩子都很缺乏。因此,创办南科大时,朱清时投射于此的梦想,几乎都可以从他的过往经历中一一循到轨迹。比如,他认为人才不可缺少的想象技能,日后成为南科大招生中十分看重的学生的“想象力”;再比如,自制半导体收音机的经历日后变成了营建一间间实验室,及对学生“创造力”的培养。
编辑:张钊责任编辑:徐婷 1 2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