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山樱花 说开就开
我们来得有点迟,按着去年的老皇历,绕道214国道来到无量山蛇妖箐的时候,樱花差不多都凋谢了,留下一地花红:一场盛大的花事就在昨天纷至沓来。
我想练就凌波微步的不是神仙姐姐,也不是随普洱茶商误入无量剑湖宫的段誉,而是辞别枝头的樱花。
月色均匀地铺在山谷,樱花经不住风的诱引,轻轻离开枝头,摇曳生姿。刹那间,所有辞树的樱花,宛如玉龙悬空的瀑布,原来,樱花片片,竟会怒涛汹涌。
落樱铺在一条条幽深的山径上
依旧有无数帐篷搭建在樱花树下,那些听惯了噪音的城里人,在这里与满山的樱花同居,一定听到了静夜里花开的战栗,一定闻到了花蕊吐露的香甜。就在星光里浮起,若隐若现,紧接着是失眠者比花开还轻的叹息。生命,在一刹那间,绽开出一朵朵梦想,有点寂寞,几百年间,只有偶尔上树的野狐或松鼠,找不到果实时,顽劣地嚷嚷一阵。
起得再早,还是早不过云雾。能看见蛇妖箐的轮廓,几乎就是雾的天地。浓的缠着将欲出的朝阳,淡的裹着水洗的山峦。一山樱花也云里雾里,只有模糊的轮廓,只有落樱铺在一条条幽深的山径上,每一瓣樱花都舀起一颗露珠,静候在那里等着你的眼睛去相互对白,真的不忍踩踏上去。
雾深处的细雨,再一次给樱花洗礼。雾稀薄处,突然就见一抹菲红,阳光同样也只是一缕,从云缝里洒下,刚好就让一棵樱花灿烂了几秒。接下来,人们在等,当地人传说中的蛇妖吗?每日都要纠缠着这些樱花不让人观赏。
云开雾散,时间已是午后。我迫不及待地跟在赏樱的人群里,恨不得马上跑遍所有樱花的山谷。尽管这时的樱花大都凋谢,仍然有不尽和烂漫的花事在山谷上演。那是红瓣樱花,血色的红让人一看就知道那是生命在燃烧,殷红的光焰很容易卸下心头的阴郁,丛生出无限激情。粉红的樱花梦想,婉若憧憬未来美好爱情的少女,只有圣洁的露珠能沾上它们美丽的衣袂。白的樱花让人无限遐想,看樱花簌簌而落,谁说男人就不能有怜香惜玉之情?
每个见到蛇妖箐樱花的人,都会寄托与期待,曾经的青春就是这个样子,有点寂寞,有点羞涩,有点孤芳自赏,有点向往。接住落樱一瓣,那是青春的回眸,就只有几秒,那是忧郁的神情,总有一段往事,比一瓣樱花凄凉。有人合影,搂住樱花沧桑的树干,才发现自己比樱花苍老;有人想折一枝樱花,抬头才发现心里生疼,于是就只相望,隔着时间的河流,回望自己比樱花还短的青春。
樱花是春天最新的消息源
从时间上说,樱花的生命是较短的花之一。
“樱花7日”,说的就是一朵樱花从开放到凋谢大约为7天,整棵樱花树从开花到全谢大约16天左右,形成樱花边开边落的特点。但樱花什么时间开,还得依据地理环境特点,在澜沧江沿岸的无量山中,最先开的樱花是位于最高海拔的那些樱花,樱花在当地人心目中,就是春天的最新消息源。第一棵樱花开之后,依次沿着山谷往下移动,开到南涧县城周边时,孟春早就过去。蛇妖箐雨水稠密,没有一片叶子说过渴水,樱花因此活得丰腴而健硕。即便大冬天,一边落雪,一边草木葳蕤。
雾走得不是太爽快,薄着的,又悄悄加厚,那些细细的露水落得比樱花还轻,总有些樱花跟着坠落,中午时分,樱花雨可谓是好戏的高潮,有人欢呼雀跃,有人暗自神伤。樱花面前,所有的观者都是诗人,有诗人的激情,有诗人的忧郁,有人已经想到来年,穿一身白衣,素面朝天而来,因为在樱花面前,花瓣飘落,思绪会飞。直到阳光从浓云里抽身,金的光打在蛇妖箐的修女般身段的樱花树上,樱花的容颜才真正亮起来。有人躬身俯拾,捧起那一瓣瓣新鲜如初的樱花,就像俯拾散落在地上的珠宝,总是心怀虔诚。有人在樱花树下发呆,不是刻意小资情怀,面对樱花随风无边飘去,霎时怀想也就跟着飘散出来,跟着樱花,在蛇妖箐与雾一起缭绕。
千年的樱花,一定也有心事,并且很重吧,单说这深谷的寂寞,就已经够它压抑。三千神仙,只饮花露,几万蜂儿,只采花蜜。轻薄的诗人,多数留在了唐朝,李商隐老了,一朵樱花再朦胧,也可窥见它如雪肌肤。
我与朋友围坐樱花树下,话题仍然是蛇妖箐的樱花,在这片神秘的出生地,一定有传说中的花仙子,每年都在亲自给每一朵绽放的樱花梳妆,并叮嘱,生命苦短。由此樱花上溯古人,其实古人一样喜欢围着樱花抒情。
我国是樱花主要原产地之一,早在秦汉时期,樱花栽培已应用于宫苑之中,唐朝时已普遍出现在私家庭园。“樱花”一词,最早见于唐李商隐的诗句:“何处哀筝随急管,樱花永巷垂杨岸。”这时樱花仍旧四下飘落,仿佛置身雪的意蕴,有说不尽的思绪轻轻笼罩。很多樱花树枝已经发出新芽,新芽实在娇柔,比起樱花来,那份美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错过了正花期,在凋谢的樱花树下看新芽,又是另一份美景。
轰轰烈烈的花事只为自己怒放
有人约茶,茶里放三两片樱花,樱花与茶完美的结合,验证着古人的智慧,原来,解渴的茶完全可以弄成烂漫的招式,杯中清茶漾荡绿波,水面樱花着丽衣蹁跹。不必刻意回避,饮下去,樱花便顺着你的灵魂,展开曼妙的音容,晚来美满你的梦寐。闻着樱花的体香,看着茶器中美丽的盛开着的樱花,就好像站在樱花树下看到满眼樱花一样,心便微醉。
有人约酒,同样用樱花泡制,一坛樱花酒,融合了解除疲劳增进食欲的功能,如果真的醉了,不是酒而是樱花。所有的花酒,樱花泡制的最美,从色到香,从功能与口感。也不知有多少古代诗人,想到用樱花泡酒了没有?喝到高兴处,都说自己醉了,其实只有我悄悄写在一张烟壳上的给樱花的情诗,真正的烂醉如泥。
顺着山路,直接就到了蛇妖箐山头,那是作为整个无量山系的最高点,老树老得纷纷披挂绿甲,别看手拳头粗的树,也已经上千年历练,因这是海拔3500米的山上,一棵草就是活着也都艰难。山头有无数庙宇,也不知是天是地是山是万物的神,石刻神像个个慈眉善目,香烟缭绕,没有住持,铜磬只能由风代劳,三声或七声,都能穿过古寺断壁,在心中遥远。一泓清溪,明显带着禅意,那么高的悬崖上砸下来,仍然不出声,默默离去。
山这么陡,仍然有樱花的丽影,在不甘寂寞地烂漫。有人问了,这樱花为谁而美?在座的都马上抢答案,似乎是为大自然添一些春色,为他人表演一番美的舞姿,唯独只有一个小小的女孩,指着樱花说:它为它自己。
女孩的话有如凌风穿云的雷霆,让在座者面面相觑。是啊,你不要自作多情,蛇妖箐的樱花不等你。生命是一个过程,每个生命都有活得烂漫的理由与权利。
作为春天的消息,它对大自然俯首称臣,它遵从于内心,它不为等众神眷顾,更不为那些附风装雅的前来猎奇。因春天缘起,让一场轰轰烈烈的花事在短短的时间内谢幕,等不得你姗姗来迟,漫不经心。如果遇上大雨,樱花花期更短,然而赤日炎炎的天气里,也都会让樱花折寿。因此啊,不用抱怨云雾,也许正因为这云雾氤氲,飞逝的樱花才放慢匆匆脚步。
“最是人间难留住 镜辞容颜花辞树”。
是啊,人间最难留的不是潺潺流水,也不是去意已决的情人,而是突然往镜子里一看已经失去光泽与青春的脸与辞树的花朵。面对一树樱花,诗人李商隐写下“何处哀筝随急管,樱花永巷垂杨岸”、“樱花烂漫几多时?柳绿桃红两未知。劝君莫问芳菲节,故园风雨正凄其”的著名诗篇,樱花的灿烂能延续多久?就如同柳树和桃花的春色一样,难以知晓啊!正所谓樱花飞逝,风卷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