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年代大师精神如何“不绝”? 追忆西南联大
我们会一遍遍循着大师们留下的生活轨迹,热情地怀念那个长衫、围巾飘飘的年代,怀念他们的气度和情怀,血性与担当,正是因为这些是现代社会所缺失的。
1944年秋,西南联大中文系教授朱自清(左一)、罗庸(左二)、闻一多(左四)、王力(左五)欢送罗常培(左三)赴美讲学时的合影。资料图
那是一个文化启蒙、大师涌现的年代。
抗战爆发后,大批北方文化团体和大学转移到云南,昆明这个曾经荒僻的边城,成了文化的碰撞场,成了被国难驱使、为理想牵魂的文化精英们的“桃花源”。而昆明本身也获得了开化,以及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
我们之所以一遍遍循着大师们留下的轨迹,热情地怀念那个长衫、围巾飘飘的年代,怀念他们的气度和情怀,血性与担当,正是因为这些是现代社会所缺失的。
“尽笳吹弦诵在山城,情弥切”,在山河破碎的战争年代,他们仍能保持文化传承和精神力量,让弦诵不绝,而在歌舞升平的和平年代,我们如何才能让大师们的气质和精神“不绝”于此?
风云变迁
大师涌现,一座山城苏醒了
“山静似太古,日常如小年”,这是一个联大教授口中的老昆明。说的是这地方四季如春,几无寒暑之虑。不管穷人富人,自有一种闲适的气质,在小城中也能怡然自得地生活。当然,也折射出,在离乱时期的中国,这儿多少有些“蔽塞”,没有多少家国天下之忧。
而忽然间,安静的小城里来了一大群人。他们都是从遥远的京城里来的有大学问的人。当时的云南省国民政府主席龙云对他们恭恭敬敬,请客吃饭,礼若上宾。这是当时全中国最著名的一些学者,他们留过洋,见过大世面。其中有几位,学富五车,蒋介石见了也得让三分。
他们在昆明建起学校、在省师礼堂演讲、带领北方来的学生游行,他们穿着青布长衫,戴着围巾、夹着书本,出现在昆明的大街小巷。
那些专门为昆明市民举办的演讲,有的讲时事,有的讲经史、讲文学。闻一多讲诗,刘文典讲《红楼梦》,潘光旦讲优生学,吴晗讲形势。讲到山河之痛,国破家亡,台上痛哭失声,台下群情激奋,昆明市民与北来的师生们,同仇敌忾,意气相逢。昆明人淳朴的心田向着精神的导师敞开。
于是,一座山城苏醒了。不少女孩子可以放开缠着的小脚,穿上蓝布旗袍,夹着书包走入学堂。不少男孩子也穿着木板鞋,背着斗笠,从地方州县上来到昆明打工助学,在茶馆与北方师生高谈阔论。
战时岁月,那份情怀那份气度
昆明人的气质与知识分子们的气度很好地契合在了一起。即使在抗战的特别时期,他们也能保持优雅和气度。
那时候,昆明城常常被日机轰炸,很多学生不能按时到课。据多人回忆,当时教授们就在摇摇晃晃的讲台上讲课,只要还有一个学生坐在下面,教授就会一直认真地讲下去。
如果警报催得紧,教授们也会带领那最后一个学生跑警报。施蛰存在《跑警报》一文中说,“在你的想象中,倘以为人们一定很惊慌了,那是错的。昆明人和那些逃难到大后方的学生和老师们,一起‘走’到山上,找到昨天‘自己留下的一堆纸烟头或是一堆被拗断的草茎’,在那里开‘游园会’,玩牌、吹口琴、唱歌、结绒线衣、聊天、读书。”
“昆明老百姓不必怎么辛勤工作,就可以谋生糊口,因此他们的生活非常悠闲自得”,1938年来到昆明的蒋梦麟在《西潮》中写道,“初从沿海省份来的人,常常会为当地居民慢吞吞的样子而生气。但是这些生客不久之后也就被悠闲的风俗同化了”。
可以说,知识分子们也从昆明边地生活汲取到了丰富的养分。今天,学界谈论西南联大的“人和”,都必须兼及内外两方面:联大内部的精诚团结,联大与云南民众之互相扶持。
在这样的互为关照下,西南联大不仅培养出大批抗战和建设所需要的经济、政治、科学人才,而且奇迹般创造了一批中国现代文化史、学术史上的精品,潘光旦教授写出了《人才论》、《中国社会思想史》,钱穆拟就《国学大纲》,冯友兰完成《贞元六书》,王竹溪出版《热学问题之研究》,华罗庚拿出三部数学名著,傅雷从昆明回京以后,才成为具有浩然之气的儒家之刚者……
大师们的气度和成就,正印证了那句名言:“武力占据一个国家的领土是可能的,武力征服一个民族的精神是不可能的。”
历史评弹
光荣深埋历史,我们丢失了什么?
往昔的旧人已如烟云般散去,而他们似乎又都没有离去。他们就像空气一样,弥散在历史、文化、社会和生活的方方面面,也永存在昆明这片土地上。我们会热情地怀念那些长衫、围巾飘飘的年代,怀念知识分子的气度和情怀、血性与担当,正是因为这些是现代社会所丢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