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保护珍稀濒危植物的农民守着“金山”受穷

云南是我国特有物种、孑遗物种的分布中心，东亚植物区系的现代分化中心，物种及基因资源异常丰富，是具有国际意义的陆地生物多样性关键地区。云南省的生物多样性保护不仅关系着本省各族人民的生存和发展，而且关系到我国的生态安全和中华民族的长远发展。

云南的生物多样性保护备受国际国内的高度关注，被列为国际生物多样性的热点地区。多年来，笔者一直在云南省生物多样性保护一线工作，参与过多项国际国内的生物多样性保护项目，深感：当地群众是珍稀濒危植物保护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亟需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生物多样性保护生态补偿机制，引导当地企业及群众在国家有关物种资源的管理法规的指导下，科学保护、合理利用，永续发展；单纯的强调保护，而不开发它的经济价值，并不利于珍稀物种的保护；否则，一些原本积极参与珍贵植物保护的农民只能守着“金山”过苦日子，迫于生计就会去改种周期短、见效快的香蕉、菠萝、火龙果等。

（一）找到云南特有珍稀濒危植物毛果木莲

2008年，国际植物园保护联盟（Botanic Gardens Conservation International，简称BGCI）在我国启动了8个植物多样性保护项目，我负责主持开展其中的一个项目—— 云南金钱槭、馨香玉兰和香木莲的保护及回归引种试验示范。在查阅文献资料的过程中，获悉云南大围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分布有一个云南特有物种——毛果木莲（Manglietia hebecarpa C. Y. Wu & Y. W. Law）。2008年9月中旬，项目合作单位云南大围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屏边管理分局的科技人员给我寄来4种木兰科植物的果实和标本，经云南省环境科学研究院致力于木兰科植物研究的专家李达孝高级工程师鉴定为毛果木莲、华盖木、亮叶木莲和亮叶含笑。其中毛果木莲果实和标本也经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研究员龚洵和云南省林业科学院研究员司马永康鉴定为“毛果木莲”，详见图1-4。

图1-4.  野生的毛果木莲果实、种子和花

毛果木莲隶属木兰科（Magnoliaceae）木莲属（Manglietia），常绿乔木，为我国特有珍稀濒危植物，已列为国家Ⅱ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现仅分布于云南省屏边、河口、金平等县。是木兰型（Magnolia-type）植物中较原始的种类，又是云南特有的稀有树种，对研究古植物区系及木兰科分类系统和演化有一定的科研学术价值。

木兰科植物是珍贵的树种，树形优美，花朵硕大艳丽，芳香馥郁，可提炼药物和名贵植物香料，是建筑、造船、家具、雕刻的珍贵用材，也是珍贵的园林绿化植物；云南的木兰科植物是中国乃至世界物种多样性的宝贵财富。我曾经在野外调查时，看到过一棵毛果木莲，树高大约25m，树干挺拔通直，树形优美，开花时树上挂满白色的花朵。

由于毛果木莲树干挺拔通直，当地村民都砍来做木材，加之毛果木莲对生境的苛求，分布区域狭窄或呈间断分布，由于长期受到外界因素胁迫干扰，毛果木莲种群已经退化，个体数量持续减少，按IUCN地方濒危等级标准评价属于“极危种（CR）”。根据《云南省极小种群物种拯救保护规划纲要（2010～2020年）》和《云南省极小种群物种拯救保护紧急行动计划（2010～2015年）》，毛果木莲已被列入云南省极小种群物种拯救保护紧急行动计划。

目前，笔者正在负责主持开展云南省应用基础研究计划项目《极小种群毛果木莲保护生物学研究》和云南省生物多样性保护专项课题《极小种群物种巧家五针松、多歧苏铁回归自然与应用示范》，多次到所研究和保护的植物原生地调研，因此结识了当地农民古云贵。

（二）珍稀濒危植物保护，当地农民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

古云贵是云南红河州河口县莲花滩乡石板寨村的一位苗族农民。多年来，古云贵一直跟随当地林业科技人员开展植物保护工作，也帮助省内外一些科研院所及大专院校的植物研究者们采集实验研究所需的植物材料，具有一定的植物保护经验。2008年9月，古云贵在他家村寨附近给我们课题组采集到了毛果木莲和华盖木。2009年，他参加了笔者承担的BGCI项目“珍稀濒危植物云南金钱槭、馨香玉兰和香木莲保护及引种回归试验示范”项目研讨会，见图5-6。

  图5-6.  BGCI项目研讨会

通过参加课题研讨会，古云贵认识到保护珍稀濒危植物珍贵价值，也获得了木兰科及珍稀濒危植物繁育和管理的技术，并于2009年开始采集种子，在距离石板寨村约3公里的地方，租了80亩山地建设了一个苗圃，见图7-8。

图7-8.  大山里的苗圃

古云贵带领妻子和儿子们，轮流生活在只有一股山泉、不通电的大山里。用了近6年的时间，在租用的80亩山地上，种植了木兰科及珍稀濒危植物14200余棵，其中种植毛果木莲3600余棵、华盖木2200多棵、亮叶木莲5000余棵、睦南木莲3400余棵；引种极小种群物种多歧苏铁，并育苗上百株，以及继续播种了毛果木莲、华盖木、鸡毛松、木莲、罗汉松等上万株珍稀濒危和绿化植物，详见图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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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3-14.  多歧苏铁（Cycas multipinnata）的叶柄和叶片（左上方）

我们课题组先后四次去“山地苗圃”参观考察及调研，最近一次是2014年11月25日，笔者带着云南红河州金平县分水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的领导和科技人员去到那里，当得知古云贵建的“山地苗圃”没有获得任何单位和个人资助时，无不为之感叹，由衷地敬佩这位大山深处的农民兄弟。

作为一名珍稀濒危植物保护与研究人员，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古云贵建的“山地苗圃”时的兴奋和惭愧，因为，古云贵种植和培育的毛果木莲和华盖木，特别是毛果木莲的保育工作，比我们课题组做得好，保护得好！

毛果木莲和华盖木是我国特有的珍稀濒危植物，已列入我国和云南省极小种群物种拯救保护紧急行动计划，国家财政已经下拨了不少资金用于保护和研究这两个物种，笔者也获得我们单位自立项目资金开展有关毛果木莲保护生物学研究。我们课题组对“毛果木莲”的保护和研究，只是发表了几篇论文和引种繁育一些苗木。在繁育毛果木莲苗木时，由于项目刚刚启动，还没有对它开展过深入地研究，再加上2013年12月8日昆明下了一场大雪，课题组播种的苗木大量被冻死，移栽到东川和华宁的苗木也大量死亡。

现在看看古云贵一家人在大山里面建的苗圃和培育的毛果木莲苗木（图15-16），真是感慨万分！！！

图15-16.  苗木培育圃

（三）怎样才能让青山变金山？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十年是一个里程碑。前几年广东湛江市徐闻县建设“神州木兰园”时，建设者们还专门到古云贵家拜访，并调查和拍摄了生长在石板寨村附近的“华盖木”和“毛果木莲”，以及让古云贵采集木兰科植物的种子。现在，“神州木兰园”已成功培植了珍稀濒危木兰科156种，已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木兰科植物种质资源保存及种苗产业化中心之一。

古云贵花了近6年的时间，繁育了上万株珍稀濒危和绿化植物，守着这样一座“金山”，生活一直没有得到较大改善。由于苗圃建在大山里，路途遥远艰险，加上没有电，想继续扩大苗圃，又没有资金和将面临着水源不足。

古云贵的妻子说：“栽的这些树如果卖不出去，就没有收入，生活难以为继，为维持生活，准备租地栽点香蕉。”

香蕉是热带亚热带地区的重要水果之一，有生长快、易栽培、产量高、经济效益好、果品供应期长、市场需求量大等特点。香蕉产业已成热区农民脱贫致富、增加收入的重要抓手，但同时也是造成区域生物多样性减少的罪魁祸首。

近年来，生活在河口和金平县村寨和周边地区的人们都是在砍伐森林，大量种植热区经济作物香蕉、菠萝、火龙果、橡胶、木薯等，（见图17.），生物多样性已经急剧减少，水土流失、泥石流、塌方等不断发生（见图18）。我们课题组第一次去“山地苗圃”时，车辆因塌方后，路基松软，被陷入泥坑。原因就是气候变得异常，干旱面积越来越大，非常不利于当地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

如果古云贵种植的珍稀濒危植物价值迟迟不能体现，将会大大挫伤他和周边社区农民保护木兰科及珍稀濒危植物的积极性，将不利于区域生物多样性保护。

如果古云贵一家人面临的苗木滞销，生计没有来源的窘境不能很快改变，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也会向别人一样砍倒珍贵的苗木，改种周期短见效快的香蕉、菠萝、火龙果等！为此，我深感忧虑。希望借助媒体引起有关方面的关注和重视。

图17.满山种植的香蕉、橡胶、菠萝、火龙果、木薯等 图18. 我们的车辆陷进泥坑里

  （四）合理利用就是最好的保护。

生物物种的消失和灭绝不仅会对生态系统带来不良后果，而且使生物群落中的平衡受到破坏，一种植物的灭绝会引起10-30种其他伴生生物的丢失，并将会引起更多的植物陷入危机之中，因此，保护珍稀濒危植物是一项十分紧迫的工作与任务。

珍稀濒危植物是我国生物多样性重要的组成部分。当前，保护生物多样性已经成为全球性的战略任务。特有珍稀濒危物种的迁地保护是全球生物多样性保护战略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合理利用就是最好的保护。为此，笔者呼吁：国家相关部门尽快建立健全珍稀濒危植物保护的政策法规体系，加大执法力度，建立多层次的保护监测体系。加大宣传力度，提高全社会的保护意识；加大科研力度，科学保护，合理利用珍稀濒危植物。同时，由衷地希望大家关心和支持云南珍稀濒危植物保护事业。特别是正在开展“华盖木和毛果木莲”保护与研究的学者们，对为保护珍稀植物做出过贡献的古云贵给予关心和帮助，帮助他打开市场，使他能继续开展并壮大珍稀植物的培育工作。让我们携起手来，为我省、我国乃至世界木兰科和珍稀濒危植物保护事业作出应有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