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我的从警路
从小到大,我始终感觉一直慢别人半拍,不,应该是慢了一拍。从小读书读得慢,别人都考高中了,我小学还没毕业,甚至连汉话都不怎么敢说。好不容易考上初中,第一天进教室就迟到了,可能长相和个子“太着急”的缘故,我从心底里到现在都很感谢当天上课的老师没有骂我。进了班级上了几天课后,我发现除了政治老师,其余7个老师加上班里所有同学,个子都比我矮,但学习上他们都比我“高”。
总算是熬到了到县城读书吧,当时远离父母,也没有人关心我学习和生活的情况,如果有人问起我的远大理想,我想我唯一的梦想是当警察。因为从小在翠玉乡长大,每曾看到老所长陈登林(现已退休)腰挎“五四手枪”、脚蹬“偏三轮”(老式三轮带斗摩托)从乡里驶过的那“帅爆”的场景,心里想的就是将来一定要当警察。但好像也从来没人问过我的梦想,再参考了一下当年的成绩,哎!所以当警察是心底一个从未向任何人说出过的梦。
初一第一次月考,当老师在课堂上高声宣布数学考试成绩:“朱国万,九分!”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警察梦已经破碎了,可惜地上也没有条缝让我钻进去。课余时分唯有抱起那个叫篮球的东西,狂冲向球场,一打就是几个小时,幸亏篮球技术还算不错,唯一让我找回点颜面的东西,当时可能就只有篮球了。
初中时光过得很快,城里三年的米饭、面条加馒头,加之对篮球的狂热,毕业时我的身高已不知足不觉达到了一米八。好呗,文化课不行我就“曲线救国”,心想可能当了兵,退役后离当警察就近了。就这样,我毅然走上了从军路。
三年的军营生活基本就是按部就班,该吃吃,该喝喝,除了平时的军事训练,基本上就是朝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方向发展。当时部队的领导相当照顾少数民族,凡事都为我们着想,至今想起还心存感激。在部队,由于技术还凑合,我很快成为了连队的篮球队主力,也入了党,当了班长。临近退伍,一封家书让我热血沸腾,说是家乡宁蒗县公安局要招收一批退伍军人组建一支巡警大队。这个消息再次点燃了我快要熄灭的警察梦。于是,一意孤行的我,谢绝了支队长希望我继续留部队,或去指挥学校学习深造的机会,谢绝了多家企业特招篮球骨干的盛情邀请,1994年的冬天,我双眼含泪,依依不舍的告别部队领导和战友们,回到了故乡宁蒗。
一下班车,我兴冲冲赶到宁蒗县公安局,咨询相关的招聘情况,一问情况犹如五雷轰顶,方才得知招聘巡警队员已是去年的事,今年局里根本就没有这个计划。我站在公安局的院坝里呆若木鸡,小心脏仿佛瞬间冻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天的早晨!我当时心想:“哦豁!这下怵大了!怎么办?怎么向家人交代?怎么向部队领导交代?”在县城瞎逛了几日后,我只好打起背包回到了翠玉乡老家。
赋闲在家的日子,每每有乡邻问起我的状况,我总是三言两语敷衍了事,没办法,日子总得过吧?那一年,我同伙伴搞过运输,倒卖过大米,也曾帮已经是个体小老板的同学看过工地,更多的时间则是在家帮母亲种地。当然,青春期嘛,闲的无事的我,有事没事总喜欢去几个舅舅、表叔家溜达溜达,谈谈在外的见闻,说说外面的世界,主要目的也是在几个表姐、表妹面前晃晃,看看给能擦出什么“火花”之类的。现在回头一想,要是当时真擦出了“火花”,可能“老猪”我现在过的就是上山放羊、下河捕鱼,种种高粱酿点小酒,摘摘仙桃、打打麦子的生活了。哈哈,如果真有那么悠闲自得,到也不失为一种安逸的生活。
一年后的一天,正在乡中学和朋友打篮球的我,突然得到了一个消息,一起退伍且已在县城工作的战友托口信来说:丽江公安篮球运动会当年要在宁蒗县召开,县公安局已经组建了一只篮球队正在训练,凭你的本领应该能上,快去试试。我丢下篮球,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几块钱,用“屁股冒烟”的速度,直接从翠玉赶赴宁蒗县公安局。到了县公安局,我看到男、女球队在时任副局长的董德荣和教练杨志才的带领下,正热火朝天的训练,我立刻向董副局长说明了来意,董副叫我先去找局长。忐忑不安地敲开了刘开义局长的办公室门后,刘局操着一口地道的永胜话说:“则个事情主要是卢政委在负责,但是好像听说人已经够了嘛!政委这几天去昆明开会了,一个星期后你再来问问他”。虽然心如死灰,但我又转念一想,至少刘局长也没说不行啊!我就等,毛主席说过嘛,坚持就是胜利!
就这样,我每天坐在县公安局篮球场边等政委,每天球队训练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机敏”的我“顺便”为队员干点倒倒水、收拾下球场杂物之类的活,晚上就寄宿在县城亲戚家。现在想来,当时真是勇气可嘉,脸皮够厚的啊!为了警察梦,还有自己喜欢的篮球,把这张“猪脸”豁出去了!
一周后的一天,亲爱的卢建忠政委终于踱着八字步站到训练场边,董副局长向他说明了我的情况,说这个退伍老兵坚持自荐要参加县公安局篮球队,还想在巡警队找一份工作,这不已经来球场等您好几天了。
卢政委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着说:“哎呦!小伙子勇气可嘉嘛!这点不错,但是,是骡子是马,必须上场溜溜!来,大家让开,让杨老师和曹新兰看看(后来我才得知,杨老师是当时民族中学的体育老师,曹新兰大姐是刚从云南省篮球队退役下来的)!”
当时所有球员把球场围了个圈看我表演,我心想,这次再砸了,上山下河的“梦想”就怕真要实现了!拼了!按照杨老师要求,当天的我,犹如一只下山的麂子奔跑、弹跳在球场上,把摸高、折返跑、三步上篮、投篮到三分球一气呵成展示了一番。多年的等待和梦想,此时化作心底无穷的力量,上篮、转身、投篮,我感觉自己简直就是迈克尔·乔丹!静静的球场上,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回响,球圈被我抓得“哐当”作响,三分球也出奇地准,投了10来个好像没有不进的,叫好声和掌声,渐渐把局里上班的人也引来了,更多的人把球场围了个严严实实。
展示完毕,卢政委歪着头看着杨教练和曹姐,记得当时杨老师的评语真是言简意赅:“目前宁蒗县,乃至丽江地区,最好之一!小伙子你是专业的吧?”曹姐的评语也很短:“对,相当于专业球员水平!”卢政委当即拍板:“马上参加训练!你是退伍军人,巡警队的手续,我亲自去跑!”
这三人感人肺腑的话语,似昂贵的宝珠玉串,着实让人喜爱!如甘甜的稀世美酒,差点把我灌醉!
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三句话越发的美丽动人,让我铭记终生!唯有祈祷,贵人一生安好!
三天后,所有手续办妥,我终于圆梦加入了宁蒗县公安局巡警队,做了一名巡警。这一消息,以闪电般的速度传回老家,所有村民奔走相告,庆祝村里有了第一个警察。当然,当年的运动会,通过大家共同的努力拼搏,宁蒗县公安局男、女代表队都如愿以偿获得了冠军的荣耀。
在巡警队,同一帮志同道合的退伍老兵,每天巡逻、执勤又继续执勤、巡逻,一干就是8年。但在进入巡警队之后,才知道自己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警察,那时我们叫“合同制民警”,离正式民警还有好大一步。还是由于篮球的缘故,几年间,我屡次被抽调帮市、县农行、烟草公司、电力公司、水电局等单位打过篮球赛。期间,亦同各单位领导都有过很好的交流接触,当时农行愿意调我过去,烟草公司领导亦多次表示,只要我愿意调过去,就给一个好的职位,华坪电力公司也曾派专人找我洽谈有关调动事宜,但都被我一一谢绝了,我心里装得下的,只有这一套“敬业服”,也愿意每天执勤、巡逻在街头巷尾。其实想想当时的处境,“合同制民警”的身份不知何时是个头,巡警队随时都有解散的可能,队员会被充实到其他单位,这样的身份在公安局里也稍显尴尬。印象最深的是99年全国公安机关换发新式制服时,由于身份问题,我们这批巡警队员就没有统一换发,仍旧穿着旧式制服上班巡逻,出现了:“一杆红旗,两帮人马”的无奈景象。面对好单位、好职位、好经济待遇的诱惑,那时的我不免心有纠结,但我时常静下来地想,人要知感恩,军人、警察更要讲忠诚,是宁蒗县公安局将我从江边高粱地里“解救”出来,给了我喜欢的工作岗位!怎能不知恩图报?
于是,我就继续这样“赖在”宁蒗县公安局。后来,政策好了,经过考试,我终于如愿转警,经过初任培训,成为了一名正式的人民警察,也在单位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成了家。转警后,我先后在警务站、拘留所工作,期间宁蒗政治、经济、文化等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巡警队也真的解散了,队员被充实到各个部门,县公安局的面貌也焕然一新,新进民警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壮大,而我的警龄也越来越长。2007年,局党委提拔我升任老家翠玉乡派出所的指导员,我带着一帮兄弟,在阿海电站警务室一干就是6年,2013年,由于工作成绩较好,领导厚爱,我提拔为翠玉派出所所长至今。
近几年,由于常年呆在乡下,回家的日子少之又少,平常的日子几乎都是和所里的兄弟们同吃同睡。前几天,偶然同伙伴们谈起孩子和教育,我猛然发现自己根本道不出女儿读书时具体在哪个班,班主任是谁,平时考试都考哪几门,中考总分到底是多少等等… …细细思量,我居然从不清楚女儿的班级在学校的哪个位置,也没去接送过她几次,也基本没辅导过她作业,当然也从没有参加过女儿的家长会。在阿海电站驻勤的日子里,都是老婆和女儿隔三差五来警务室看我,如今女儿都有妈妈高了,不知不觉间,今年都已经高三毕业了!突然觉得自己好无能,有了愧疚,也不能给家里人什么!自己原来是这么一位不称职的父亲!幸好家人从没埋怨过我,因为他们都知道,警察,特别是一个双警家庭的警察,是一个需要全天候待命备勤的职业,是一个一到节假日就要加班的职业,是一个生活规律及其糟糕、经常说话不算数的职业,是一个总是让家人担惊受怕的“不靠谱”的职业,做不好儿女,也当不好父母!可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
在翠玉所一晃又将近十年,老领导们、老哥老姐们都差不多退休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身边的兄弟们换了一茬又一茬,而“猪哥”我仍然驻守在翠玉这个“窝子”,为这身“敬业服”朝朝暮暮,痴情不改。好久没见到父母了,上周回家,吃饭时老父亲忽然停住筷子,注视我良久说:“哎!你这个娃娃是,想些啥子哦,胡子都比我白了!”我哑然一笑,也没想什么嘛,天天上班才是啊!日子不知不觉就会过去,工作可不能模糊彷徨,我老猪还是那一句土话:只要身体跟的上,待命出警没商量!
---作者系宁蒗县公安局翠玉派出所所长 朱国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