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临沧碗窑村最后的古龙窑集聚地

18.05.2016  10:04

拉坯

上釉

烧制

    碗、陶罐、酒壶、酱菜坛子……杨丕追此前没想到,烧制这些陶器会成为一条致富的出路。与10年前他需要外出打工谋生不同,如今靠钻研好做陶技艺,他迎来的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生活。近日,作为临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他,收了人生第一批徒弟,共两人,一位是他的爱人,另一位则是从昆明慕名前来的陶艺爱好者小张。

    当龙窑在制陶主产区成为文化图腾或是标志性建筑时,龙窑本身早已成为“形式大于内容”的存在。但临沧的碗窑村却是特例,以龙窑为核心的陶器烧制技艺始终是这里的主流。200多年来,碗窑村的陶器烧制技艺始终未变。今天,该村的488户人家中,就有266户生产和销售土陶器,85%以上的人家都掌握制陶技艺。

     技艺

    200余年一脉相承

    烧龙窑是一份一点也不轻松的活计,烧窑匠人需要在凌晨便起床,守在窑边24小时甚至更长时间,以保证每个仓室里的器皿都能经过火舌的反复烧制,最终由土质变为陶。为此,杨丕追常常在凌晨5点半就起床,来到村子最中心的龙窑处,在窑头点火,开始各类陶器的烧制。

    他所烧制的龙窑建于清乾隆三年(1738年),使用至今,老窑除了长度、仓数之外几乎没什么差别,烧制工艺也是200多年来一脉相承。实际上,整个村庄里的11条龙窑,都有着相同的基因:都是建在坡度为10~20度的山坡上,用砖块和沙灰垒成的长隧道形窑炉,呈倒梯形,窑头最窄,窑尾最宽。

    窑头位于坡脚,也是最先烧火的地方;窑尾则在山坡上,有烟道向外排出烟尘。中间的窑床内部有多个窑仓,从7个到10多个不等,约2~3米宽,1.5米高,每个窑仓里摆放有4行6列共3层陶器,下部的两层陶器为个头较大的陶罐、酱菜坛子,第三层则摆放着器型较小、较精细的器皿。之所以这样摆放,是为了避免底部的陶器因受力过重而变形,还能解决受热不均的问题。

    夜色中,烧窑人将一根根近2米长的木柴塞进窑头两侧的投柴孔里,在龙窑的第一个窑仓点火。投柴孔里很快映出了熊熊火光,窑,就这么烧起来了。一阵阵黑烟从窑尾冒出,随着木柴的进一步燃烧,黑烟变为青烟,村子上方此时已然是一副“炊烟袅袅”的样子。

     烧制

    时间在24小时以上

    因为建在山坡上的龙窑仓室较多,因此一般烧制陶器的时间在24小时以上。不过,即便是最后一个仓室烧制结束后,龙窑里的陶器也并不立即搬出,这是为了避免陶器突然降温而开裂,窑要再过两天后才能开启。村里烧的陶器主要以实用器皿为主,因为这是普通人家的实用器皿,价格低廉,因此并不愁卖。

    不过,村里烧制的并不仅仅是实用器皿。构思精巧、烧制精良、颇具艺术感的茶具、酒具如今也是受到制陶匠人们青睐的对象。以做精品器形出名的匠人一位是罗星青,另一位就是杨丕追。他们不仅掌握传统器皿的烧制经验,更注重改良工艺和器形上的创新,做出了形态不一的茶杯、茶罐、茶盘、分酒器等器皿。

    《临沧县志》记载,乾隆三年,湖南省长沙府贵东县人杨义远、罗万升、邓鸿国3人带着制陶手艺,来到缅宁县博尚镇勐托坝子,发现该村有大量的陶土资源,3人就在此修筑了3条龙窑,烧制陶器,并安家落户,逐渐形成了村落,世代传承制陶工艺。由于当时主要烧制的产品是碗,于是这个村子便得名“碗窑村”。

    碗窑村姓杨、罗、邓的人家,基本上都是那3位湖南陶匠的后代;临沧市多个地区的陶器烧制技艺,也都源自碗窑村。但在杨丕追的记忆中,家里长久以来做陶为生,却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不过最近几年碗窑村的土陶有了起色,生活才好起来。

     轨迹

    土陶的沉寂与发展

    在杨丕追的记忆中,小时候的生活除了辗转多地的折腾,还有生活的困苦。他的父亲杨章祥是村里的制陶能手,因为工作需要,在他1岁时便离开临翔区到沧源县的国营陶器厂去烧制龙窑,此后的多年,杨丕追跟随父亲制陶的足迹,辗转多地谋生。1999年时,他14岁,开始跟着堂哥学习制陶技术。那时,一只能装40市斤酒的陶壶只卖5元,与规模化生产的瓷器相比,土陶器既不精致也不光亮,于是20岁时,他去广东、浙江等地打工。

    现在已是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罗星青也有着相似的感触。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做陶所得的收入只能维持基本生活。器形传统单一,绝大多数产品销往周边农村,土陶该怎么发展下去,谁都没有主意。

    转机出现在2007年,当地政府组织了碗窑村一批坚持做土陶的匠人去了华宁、建水、个旧等地的制陶村庄和瓷器厂考察,回来后,罗星青雇了两个人继续做传统器形,他自己则开始研究怎么把土陶做得更精细,并开始烧制精巧的茶具。渐渐地,生意有了好转。 2012年,罗星青去福建德化县考察当地的陶瓷产业,深受启发。他在土陶器形方面做了更多的创新,有的陶器表面出现了彩绘图案,有的则采用与建水紫陶“阴刻阳填”相似的手法,先在陶器表面刻出图案,之后再填入不同颜色的釉料烧制。目前他开发出100多种器形,他的陶器也名气渐响,在创意云南2014年文博会上,代表临翔区主要文化产品参展。

     传承

    对器形开发和提升

    而杨丕追的转机也降临了,一名景洪商人来到他的店里,问他能不能拉出苹果状的茶筒来,他按照要求,先后拉出了几个对方描述的器形,商人当即下了3000元的订单,并预付了订金。此后,这名商人每年都向他订购几万元的陶器,并赠送了他有关制陶的书籍。2008年杨丕追带着怀孕的老婆回家时,银行卡里的存款只有几千元。但如今他不仅买了车,还盖起了3层小楼。

    2014年时,罗星青打算在公路边修建一个展览室推销自己的产品,如今愿望成真,不少游客来到机场岔路口就能看到他的展览室,他所制作的土陶很受欢迎,已经呈现供不应求的状况。

    两人对如何传承并发展陶器都有共同的认识:只有把陶器做精细,才能提升产品的价值。为此,杨丕追去了建水,考察学习被称为中国四大名陶之一的建水紫陶,看到制陶流程后,他感慨:建水紫陶做工精美、质地细腻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使用温度均衡、无污染、成品率高的气窑;其次是使用球磨机,可让陶土研磨得更加细腻。他将学到的理念和技术,带到了龙窑的烧制中。去年,杨丕追还参加了由政府组织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进修班,获得了更多灵感和想法,对器形进行了更多的开发和尝试。“我现在的目标是学习宋代瓷器的风格,把器皿做得更加精细和更富有人文气息。今后还要学习、研究多个朝代和国家的器形,把陶器做得更加精美。”杨丕追说。

     记者观察

    坚守 创新 留住龙窑的两个关键词

    龙窑,曾经是中国大地上烧制陶器最为普遍的一种窑。多年来,我们使用的瓶瓶罐罐以及一些充满乡土气息的民间工艺品,都是用龙窑烧制的。云南境内名叫“碗窑村”或是“瓦窑村”的地方,皆因当地居民的先祖于不同时期到此定居,建设龙窑烧制陶器而得名。临翔区的“碗窑村”、建水的“碗窑村”、易门浦贝乡的“碗窑村”名称由来的经历几乎一模一样。

     让技术创新解决缺陷

    但随着科技的发展、人们对陶瓷器皿质感的追求,让很多制陶人放弃了龙窑,转而使用温度可控、体积较小、成品率高的电窑或液化气窑来烧制精美的陶器。例如被称为中国四大名陶之一的建水紫陶,早已不用龙窑烧制。因为,如今的建水紫陶定位为高端的“文人陶”,相比其他陶器,它的制作工艺和技术难度都更为复杂,参与人员也更多,如果成品率低,手工艺人将面临赔不起的窘境。因为,建水紫陶从拉坯成型,到在器皿表面进行书画,再到沿书画字迹进行“阴刻阳填”的工艺环节,以及后期的烧制、打磨,每一道工序都需要专人完成。

    看到玉溪市的易门县,大量陶土被用来烧制诸如瓷砖、瓷盆、马桶一类的工业陶瓷,即便是坚守生产生活用品以及艺术品的个别企业,使用的也是液化气窑。在很多制陶匠人看来,“龙窑”早已成为落后、低成品率与贫穷的象征。但真的如此吗?

    西南林业大学教师彭艳玲认为,龙窑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下得以比较完整地保留下来,这为地方史、社会史、专门史、文化史、经济史等的研究提供了完整且详细的资料,对于研究人类社会的发展的历史轨迹具有非常重要的参考价值。

    在当地制陶匠人看来,与建水紫陶相比,相对简单的工艺、一人即可完成从拉坯到烧制的全过程,以及用液化气烧制几立方米的成本即可烧制一整条龙窑的特点,都大幅降低了临沧土陶的成本,种种机缘让这一古老的烧制技艺得以保存至今。

    制陶匠人认为,龙窑虽然看上去落后,但是很多技术是可以改进的,例如引入球磨机将陶土研磨得更细腻,用耐火板材覆盖陶器提高成品率的办法。龙窑虽然老,但只要因势利导地进行技术创新来解决它本身的缺陷,龙窑还将会有更为长久的生命力。

     让传统工艺焕发生机

    而尽管临沧处于普洱茶的主产区,但碗窑村的土陶产业发展却滞后于建水碗窑村的紫陶,究其原因就是吃了缺乏创新的亏。随着人们生活水平提高,实用器皿走向艺术化,是商品发展的一大趋势。而长期以来临沧碗窑村的制陶匠人们与外界同行少有交流,技术得不到更新、产品得不到创新,导致产品附加值低。

    反观建水紫陶,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也是做简单粗糙的实用器皿。但随着普洱茶市场的发展,建水紫陶从体制、机制、技术上进行创新,把产品做精美,为陶器赋予更多人文气质,因而赢得了市场青睐,又让传统工艺焕发了生机。虽然价格更高,但不愁销路,更不愁传承人。

    随着国家对非物质文化遗产和传统村落保护的日益重视,碗窑村的传统制陶技艺被列为临沧市级非物质文化保护项目,该村的龙窑被列为市级文保单位。碗窑村所属的博尚镇为了让传统文化和制陶技艺得以传承、发展,政府将传统制陶技艺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还组织非遗传承人外出考察、学习制陶技术,请美工教师、高校美术教师对制陶艺人进行培训。

    但龙窑的传承发展,仅靠政府提供的某些优惠政策和保护,还远远不够。龙窑以及依附于龙窑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统制陶技艺)要活下去,就得借助自身优势作出调整进行创新,以适应市场需求。当龙窑迎合了市场需求,创造出较高的经济效益时,还愁传承人吗?(春城晚报 记者程权 刘自学)

编辑:文丽荣责任编辑:徐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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