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校里来了一批缅北留学生

    代表缅北学生发言的留学生阿究能够说流利的普通话，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小姑娘还是有些胆怯

    12月23日早上，楚雄天人中学操场上大雾弥漫，来自缅北地区的143名留学生和中国的学生同坐在操场上等待开班仪式的进行 本组图片都市时报记者 杨帆/摄

    尹世军老师有24年的教学经验，但从来没有任何对缅北留学生班的经验，他在三生教育课堂上给学生们讲述“生命、生存、生活”的内容

    天人中学为缅北留学生免费提供生活必需品、课本、校服。留学生们的宿舍，分为4人间和6人间

    阿究在课堂上认真听课。中学毕业后外出打工了几年，她对这个来之不易的留学机会十分珍惜

    中午时分，学生们在食堂打饭，今天这一顿是自助餐。中缅双方提供的每人每月700元生活费，让这些孩子的留学之路基本无后顾之忧

    “向右转！”中午12点，缅北的留学生们排队去食堂打饭，由于紧张，几个孩子没听清领队学生的口令弄反了方向

    几个缅北留学生提着水壶准备去打热水。来到中国将近一个月，他们最大的不适应是天气太冷

    成批次的缅北留学生来中国读书，这在中缅历史上属于首次，一切没有先例可循。

    “莫谈国事、不谈政治、遵守中国法律法规、埋头学习。”首批从缅北地区来到楚雄天人中学留学的孩子们在入境中国之前，对这些规训已经熟记于心。

    按照原计划，首批200名缅北留学生要在今年8月底秋季学期开学时入学。但由于各种不可抗因素而几经延宕，直到12月23日，首届缅北跨境民族留学生开班典礼才正式举行。到达的留学生由原先的200人减为143人，原计划同期抵达的25名缅北教师也因无法调整已经在进行的教学工作，而在本学年内无法与留学生一起来到中国。

    首批缅北留学生中，年龄最小的10岁，最大的20岁，143名学生分别编在初一年级和高一年级就读。成批次的缅北留学生来中国读书，这在中缅历史上属于首次，一切没有先例可循。天人中学校长张天发坦言，这是个挑战，但有信心让孩子们进得来、留得住、学得好。

     曲折留学路

    如果说前些年缅北地区铲除毒品发展替代种植，中国派出技术人员是帮助缅北地区提升经济基础的话，本次派来楚雄天人中学留学的143名学生，将有可能在数十年之后提升缅北地区的人口文化素质。

    缅甸北部掸邦、克钦邦面积约25万平方公里，人口450万，与中国云南边境有约2000公里的边境线，近20个少数民族跨境而居，由共同的历史经济文化联系。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云南各方面的全方位发展对缅北各民族有着强大的优势和吸引力。

    “是在对方提出有发展教育愿望的基础上，双方才开始就派遣留学生事宜进行商谈的。”张天发说。

    应缅北各民族特区政府和教育主管部门请求，中国中缅友好协会多次对缅北跨境民族地区进行考察，决定对缅北跨境民族地区华文教育和人才培养给予扶持和援助。

    经中缅友好协会与楚雄天人中学投资方泛华鼎盛控股有限公司协商，决定与天人中学合作，由天人中学具体承担中缅教育合作交流项目，经费由中缅友好协会及华瑞教育发展基金会统筹解决。

    双方商定的留学计划包含了三方面的内容：初高中阶段留学生、缅北教师到中国进修以及中国教师到缅北支教。计划中，这笔费用共需约1200万元。张天发说，这笔钱由华瑞教育发展基金会筹集，基金会下有多家热衷公益慈善的会员单位，“由于各种原因，今年只有143名留学生，而前来培训的缅甸教师无法到达，中国的支教教师也没有派出去，所以，今年实际花费肯定要比预算少一些”。

    2014年秋季学期已经过半，本学期留学生们只有两个多月的学习时间。结束本学期的学习之后，缅北留学生将和中国学生一道放假回家，孩子们的学习时间略显仓促。

    校长张天发说，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早在去年11月，张天发就接到了接收缅北留学生的通知，这是张天发第一次接受这样的任务。“缅北地处敏感地带，接收缅北留学生一定要在国家的法律法规下行事”，研究相关法律法规政策是张天发接手此事后做的第一件工作。

    按照计划，预计8月份正常接收200名缅北留学生和25名缅北教师。按照留学的相关政策规定，得持有普通护照和签证才能办理成为留学生，而在目前情况下，缅北学生是难以拿到这两样证件的。开学计划因此被推迟。

    几经周折，通过云南省侨办实行昆明华文学校与楚雄天人中学联合办学模式，昆明华文学校具有向侨胞招生办学的资质。这样一来，缅北留学生只需要出示边境出入证、华文学校入学通知书和个人身份证即可到天人中学学习。

     留学生来了

    开班典礼那天早上，143名留学生统一着校服参加，和楚雄本地学生站在一起。由于双方语言互通，留学生们很快就融入了这个大家庭。

    首届缅北跨境民族留学生开班典礼于12月23日举行。但在开班典礼开始前的20天，即12月3日，来自缅北掸邦第二特区的54名留学生在深夜里已来到了楚雄天人中学。尽管夜色已深，天人中学还是在校门口举行了小型的欢迎仪式，热情的老师和同学让缅北留学生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12月5日，第二批缅北掸邦第一特区和第四特区的89名留学生也赶到学校报到。143名学生开始了在楚雄天人中学的留学生涯。

    这143名留学生均为缅北地区的华裔青少年，他们在中国留学期间，除了获得奖助学金的资助外，还顺利进入了直通大学的快车道。

    中缅双方商定的留学计划包含了三方面的内容：初中阶段学生到天人中学就读全日制初一，初中毕业后升入本校高中继续学习、留学；留学生完成高中规定学业、通过汉语水平HSK过级考试以后，可申请进入中国高校继续深造。

    第二方面的内容是缅北各民族特区政府和教育主管部门派出25名教师到天人中学培训；第三方面的内容是天人中学自2015年开始派遣支教教师，以3年为限。

    因各方面不可抗因素导致延宕，目前，只有143名学生来到天人中学。但到明年9月份，第二批200名缅北留学生将能顺利来到天人中学学习，同时也将会有

    25名缅北教师来到天人中学交流学习。

    据天人中学国际部主任朱兴明介绍，143名留学生中，包含94名男生和49名女生，分到初一年级78人、高一年级65人。为了给这些留学生提供最大的便利，让他们尽快投入学习，天人中学为他们免费提供生活必需品、课本、校服，另外每人每月还有600元生活费，由华瑞教育发展基金会拨款。

    开班典礼那天早上，143名留学生统一着校服参加，和楚雄本地学生站在一起。由于双方语言互通，留学生们很快就融入了这个大家庭。

    仪式上，16岁的留学生代表阿究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进行发言。在对各方致以感谢的同时，她表示将会严守中国法律法规。

    这个略带羞涩的缅北姑娘来自掸邦第四特区勐拉县。她家有五姊妹，20岁的大姐在勐拉县的赌场上班，二姐初中毕业以后在勐拉小学工作，12岁的妹妹和弟弟在读小学五年级。阿究说自己是家中最幸运的孩子，因为她在初中毕业后，同样出外工作，没想到还能重返校园，而且可以来到中国学习，成为缅北首批跨境留学生中的一员。

    阿究两个姐姐的状况其实是当今部分缅北年轻人的生存轨迹——读了几年书之后就早早踏入社会。

    阿究将入读高一年级，她的班主任尹世军说，班里的留学生中，有的读完了初中，有的还没有读完，学生的成绩参差不齐。另一个重要问题是，有的学生在读完初中之后，短暂在社会混迹了几年，这与那些在国内整整齐齐读完初中上高中的普通学生不同。

     老师的第一次

    第一次成批次接收缅北留学生，这在尹世军24年的教学生涯中是头一遭。“摸着石头过河”，这是尹世军对现在教学状态的表达，正像他24年前刚入职时，一切都得小心翼翼。

    尹世军是天人中学高一年级组长，“接收缅北留学生的事情，咱还是第一次，我是年级组长，只能我来挑这个头”。

    作为班主任，为了照顾好这批留学生，尹世军直接住到了学生宿舍里，和孩子们同吃同住。缅北留学生来到楚雄已经将近一个月，尹世军没有回过一次家，他带着班里的25名留学生上了两次街，一方面让初来乍到的孩子们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另一方面让孩子们购买一些他们还缺少的物品。

    每次上街，尹世军都是全家总动员：叫上同为学校老师的妻子和儿子跟着25名留学生一起上街，“我们一家人一个走在最前面，一个走在中间，一个断后，确保孩子们不走丢”。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25名留学生对尹世军有了感情，孩子们信任他、依赖他，有几个活泼的孩子甚至还会跟他开玩笑，当尹世军布置完任务后，孩子们会大声回答“Yes，Sir！”，然后比一个敬礼的姿势，逗得尹世军哈哈大笑。

    尹世军是政治老师，但是，接手了缅北留学生之后，他将不再教授政治课，而是改上法律法规和三生教育课。“我们也会因地制宜地对课程做一些微调，以适应缅北留学生的需求，让他们学成之后能成为服务缅北的有用人才。”除了不上政治课，缅甸班的孩子还要学习缅语课程，而且，他们的英语课也将更加注重对口语的学习使用，“这些都是刚刚才开始的事情，老师的教学任务将如何考核，现在还没有确定。”

    留学生代表阿究所在班的25名学生，基本上已经在缅北完整地读完了初中，当中有的孩子在初中毕业以后在外就业了几年之后才重返校园，难免沾染了一些社会上的不良习气，这是尹世军最担心的问题。不过，在孩子们来到天人中学将近一个月时间里，尹世军暂时还没有发现这方面的问题，这让他稍感欣慰。

    校长张天发对此有着比较清醒的判断，“毕竟这些孩子来到中国才20多天，这可能是他们第一次离开父母、离开家乡，在新环境里难免拘谨和生疏。一旦对这里熟悉之后，教学过程中出现几个调皮孩子也是在所难免的，接下来还有更多挑战等着我和同事们一起去面对。”

     留学生们

    首批200名缅北留学生中，实到143人，剩余的57人因为克钦邦正处于战事状态而无法正常到达。值得一提的是，来到中国的留学生中，大多数人对战争都已没有了切身体验，他们只会说，“我爸爸打过仗”。

    阿究在来中国之前，已经被反复告知，一定要严格遵守中国法律法规，莫谈政治。

    来到天人中学20多天的时间里，阿究感觉一切都很好，“我只想把学习搞好，今后是回缅甸还是留在中国发展，现在还说不清楚，到时候看情况吧。”阿究唯一不确定的是：万一在中国发生了爱情呢？“我也

    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还不是得等到时候再说？”

    留学生中，年纪最小的两名孩子来自佤邦，分别叫陈尼贡和刘马科，这两个10岁的孩子对中国唯一不适应的地方是，这里明显比家乡更冷一些。不适应气候导致孩子生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尹世军已经领教了两次，最近一次是在12月中旬，周末的时候，班里一个孩子夜间突发肠胃炎，尹世军赶紧把生病的学生送进医院，忙到凌晨3点多才回到学校。

    在尹老师的眼里，学生是不分国籍的，因此他对每一个学生都很关心，对这批缅北学生甚至还要更关心一些，“我们是第一批探路者，在当好老师的同时，还得又当爹又当妈。我们现在辛苦一点，摸出一条路，后来人可能就会好走一些”。

    赵宇晨来自果敢，“这是我有生以来到过最远的地方”。

    “你认为楚雄算是大城市吗？”

    稍微犹豫之后，他说：“跟果敢相比，楚雄当然是大城市了。”

    赵宇晨说他还想到中国更大的城市里看看。

    何泊云是阿究的老乡，在来天人中学留学之前，他的名字叫老大。这个名字在校园里难免会带来一些不严肃的误会，在班主任尹世军的建议下，老大改名为何泊云。“我们的学生中，有叫老大的，还有老二、老三、老四呢，还有的叫二土，我们都会建议他们改个名字，相当于中国人到美国留学时，起个英文名一样。”尹世军说，当然，像“岩握叫”这样有着明确名字特征的称谓，就没有专门起一个中国名字的必要了。

    成为留学生，孩子们都说很珍惜这样的机会。向往大城市的赵宇晨很希望能够在中国读到大学，因为在中国读完大学，回到果敢意味着能在政府里谋取一个相当不错的职位，或者在当地成为一名令人羡慕的精英。“我周围有人读到大学的，但是非常非常少，只要能读到大学，回到果敢绝对是非常抢手。”

    “我的学生当中，没准在十年二十年之后，有人会成为缅北栋梁呢。”尹世军说，现在虽然很辛苦，但他更愿意站在十年二十年以后的角度来看待现在的辛苦。

    目前，孩子们在中国读书期间基本上可以衣食无忧。在12月23日开班典礼结束后，天人中学再次和缅方进行磋商，缅方决定给予这批留学生每人每月100元生活补助。如此看来，只要一切按照原计划执行，这批孩子在中国的留学之路将无太多后顾之忧。

    向往大城市的赵宇晨很希望能够在中国读到大学，因为在中国读完大学，回到果敢意味着能在政府里谋取一个相当不错的职位，或者在当地成为一名令人羡慕的精英。（都市时报记者 李鸿睿 李晓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