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五朵金花》的创作与拍摄

30.11.2014  23:05

五朵金花》电影海报

杨丽坤饰演的金花

      □公浦

      我于1949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历任第二野战军四兵团十三军文工团团员、昆明军区国防话剧团创作员等职,有幸参与了电演《五朵金花》剧本的创作,见证了这部不朽经典的诞生。

      为国庆10周年献礼

      1959年3月,我和赵季康接到省委宣传部通知,让我们从勐海县立即返回昆明。我俩一到昆明就赶去省委宣传部向袁勃部长报到,他立即通知省文化局局长陆万美、副局长彭华来开会。袁勃说:今年1月,文化部长夏衍视察了各个电影制片厂,发现正在制作的国庆10周年献礼片,都是历史巨片和重大题材,如《林则徐》《聂耳》等,缺乏表现现实生活的轻松愉快的影片,就打电话要云南省写一部轻松愉快的献礼片,并具体指定:以大理的水光山色为背景,以白族人的载歌载舞为内容,不要写什么路线斗争和阶级斗争,人民公社、一大二公和农、林、牧、副、渔等都作背景表现。袁勃特别郑重地对我们说:“现在已是3月下旬了,时间已非常紧迫,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两个,限你们在一个星期内搞出一个提纲来,看看行不行,如果不能很快拿出个像样的提纲向夏衍同志汇报,恐怕我们就献不上礼了。

      事情紧急,我想赶紧到大理了解一下生活场景。虽说以前去过大理还有点印象,但最近的情况不太了解。袁勃说:时间来不及了!他知道省滇剧团有几个人刚从大理回来,就让彭华同志带我俩去滇剧团,请他们把大理搜集的材料给我俩讲讲。

      最初的十二朵金花

      散会后,我和赵季康立即就乘彭华同志的轿车同到滇剧团,找到女编剧席国珍,讲明来意。她当即拿出采访本,毫无保留地向我们详细介绍大理的情况,讲洱海捞海肥,讲花甸坝畜牧场,讲大炼钢铁找矿石,三个姑娘遇见老熊,在山洞里困了一夜……还谈到修水利和采茶等等。我们听她谈到许多金花:杨金花、赵金花、杜金花……就问:“白族姑娘是不是叫金花的人很多?”她说是。这下触发了我们的创作灵感。

      同名,制造误会,可编写一个白族小伙子寻找金花的故事,从一次次找错了人,可以展示人民公社农、林、牧、副、渔的场景,做到夏衍说的“从侧面反映人民公社”的内容,这个构思肯定有喜剧效果。联想到我们在1955年路过大理时,就曾设想以三月街的民族盛会开篇,以三月街的盛会结尾,把三月街这个最具有白族特色的盛会和载歌载舞的场景摄入镜头,作为全剧的序幕和尾声,可以充分表现民族形式和戏剧结构的完整性。我俩为获得这一巧妙的构思而欣喜若狂,越讨论越觉得有戏可挖、有戏可写。

      但我们又觉得只有小伙子找金花这一条线索似嫌单调。这时,我想到在勐海劳动时,中央音乐学院教授张文纲也下放到勐海,与我一起生活了两三个月,很谈得来,我曾打算写个音乐家采风的剧本。我把这事说给赵季康,她说:“好哇!我们可以加上个音乐家采风的内容。”又感觉到,只写一个音乐家,没有人与他搭话,不好表现,于是加上个画家,使他俩在小伙子找金花的剧情中起到穿针引线的作用。

      为了多方面显示大跃进轰轰烈烈的场景和气氛,我们编排了12朵金花,女主角的名字都叫金花,可男主角的名字叫什么好呢?我俩一时未能想好,恰巧大理白族自治州委宣传部副部长张树芳在昆开会,我们急不可待,便连夜找到他住的招待所,给他讲了大概构思,并请教白族小伙子——也即是剧中的男主角该叫什么名字好?他说了几个小伙子的名字,其中以“阿鹏”最响亮,这样就把男主角的名字选定了。

      这是我们从西双版纳回到昆明第一天完成的工作量,第二天便动手写剧本提纲,一鼓作气把提纲写好,第三天作了些删改补充,就向省委宣传部汇报,提前完成了提纲写作任务。

      十二朵金花减为七朵

      袁勃看了提纲后说:“不错!故事有点意思,基本上符合要求。不过金花太多,大概有七朵也就可以了。”我们接受意见,把提纲削减,改为《七朵金花》。两天后,袁勃便命彭华率赵季康带着剧本提纲,乘飞机赴京向夏衍部长汇报,并指派我带《七朵金花》提纲下大理采风写剧本。

      3月底,大理县文化馆派马泽斌陪同我下乡采访,收集材料。我们到海边渔村找人交谈,乘坐大木船看撒网捕鱼,收大网时欢蹦乱跳的数百斤鱼儿打捞上岸的欢乐场景,都那样令人喜悦。我俩又到喜洲看白族的民居“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和“走马转角楼”,还到邓川养奶牛人家采访。约一个星期后,我接到赵季康的电报,说提纲已经通过,叫我赶快抓紧时间写剧本。我这才回到下关洱海宾馆住下,按照提纲加上新补充的材料,写了十多天,草就了一个《七朵金花》的初稿,虽不太成熟,但充满浓郁的生活气氛。

      从七朵金花到五朵金花

      1959年4月下旬,在我完成此稿后,又接到赵季康的电话,说夏衍提出,七朵金花也太多了,写五朵就够了,现在她正按五朵金花写剧本。随后赵季康带着长春电影制片厂的导演王家乙、摄影师王春泉、美工师卢淦和史维钧以及制片徐明第一次到大理。赵季康告诉我:“剧本已改为《五朵金花》,我写了两遍,用了三天两夜,只吃了两顿饭,写出的剧本,连抄写的力气都没有了,是二姐的儿子帮我清抄的……夏衍同志看了非常满意,马上给王家乙打电话,把长春厂最强的第六创作组调来,担负这个任务。当时,王家乙他们那个组正在延边拍《金玉姬》,夏部长一声令下,他们停下那边的拍摄,赶到大理来看外景。

      接连几日,都是赵季康带王家乙一行看外景。他们先在苍山洱海走了一圈,又到花甸坝看畜牧场,觉得不太满意。赵季康回来告诉我说:“王家乙说,这不是北大荒吗?”看了蝴蝶泉也很荒凉,只有个水塘,几株光秃秃的树,两三只蝴蝶,很不吸引人。他们在大理四五天后,就飞回北京了。

      后来才知道,当时王家乙导演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因为《金玉姬》停拍了,大理外景也不够理想,再看看剧本又感觉阿鹏和金花的对话太生硬,所以给赵季康说:“现在是4月底了,10月很难拍摄出来。”赵季康看出王家乙导演的为难情绪,也为了改变剧本中生硬的对话,她才把对话写成一首首歌。应该说这一改动对剧本的升华、对电影的音乐性和抒情美,可谓增色提气、锦上添花。当时,我还在大理,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

      到了5月初,赵季康和导演王家乙等第二次来到大理,做开拍前期工作,赵季康才把夏衍亲自审定,并用红笔作了修改的本子交给我。她说:“这稿基本不动了,但还要在文字上润色一下。”她把在京写的歌词也拿给我,叫我在润色剧本时把歌词插入剧本中。接连几天,她陪王家乙导演第二次去看外景,剧本的最后润饰和修订就由我来做。我对照着看了我写的《七朵金花》,在人物安排和剧情的走向上与《五朵金花》仍基本相似,因为是参照同一个提纲写的,原提纲上就有副社长金花、捞海肥金花、畜牧场金花、拖拉机手金花和探矿金花,这五朵金花依照原提纲没动,只是减掉了一个水利工地的金花和一个采茶的金花。当然在剧情的穿插上有许多变动,使得剧本更加紧凑完美了。我润色的稿本是夏衍部长修改过的本子,只是加了些场景的描写,字数略长了些。我誊写了两份,一份给导演作分镜头本的依据,一份寄给长春电影制片厂的《电影文学》刊物,并在1959年8月号发表。

      重开三月街

      《五朵金花》影片的开始和结尾都是大理三月街的群众场面,可此时已近5月下旬,三月街盛会早已过去。为了拍电影,大理州各级领导发动群众,在大理古城北门外组织了一次三月街大会的场景,重新搭彩坊和做生意的铺面、棚子,摆了两条街,动员商贸及农村社员约5000余人,赶集串市,形成三月街的热闹气氛。同时又组织人表演绕三灵、金钱鼓、霸王鞭等节目。

      1959年5月30日,电影《五朵金花》终于在大理古城开机拍摄了,场面相当的红火热闹。接着摄制组转移到喜洲沙村,拍摄阿鹏骑马奔来,帮一群乘坐马车的姑娘修车轮的镜头。

      《五朵金花》拍摄期间,导演和摄制组都很忙,我和赵季康跟随摄制组看现场拍摄,一个镜头要等候许久,还要反复拍摄多次。在拍摄中,导演按电影艺术的最高标准,边拍边改,尽量发挥了他们的艺术才能和再创造性,拍出来的电影为剧本增色不少。

      《五朵金花》曲折面世

      1959年国庆节前后,我们正在上海,看到众多的国庆献礼片中没有《五朵金花》。后来才知道是审片遇到了波折——长影厂认为此片政治性太差,人物情操不高;有关部门也认为它对“大跃进”表现得很肤浅,要求增加“大跃进”场面和修水库的劳动场景。因此《五朵金花》没有作为国庆十周年献礼片出现。直到10月下旬,《五朵金花》在第二次北京送审时才“基本通过”。

      10月25日,北京要求长影厂领导立刻进京听取《五朵金花》审查意见,厂长临出发前对导演王家乙说:“你的片子出问题了,把爱情放到了前景,社会主义反倒成了后景,要关掉。”岂料厂长从北京回来后笑眯眯地说:“家乙,你的片子没问题了,听说中央书记处看了,说是好片子。马上可以印制大量拷贝在全国发行。”这真是个戏剧性的变化,原来认为有严重政治问题的作品,现在变成了“好片子”。后来我们才知道,是周恩来、陈毅、邓小平等领导亲自调看了《五朵金花》,并且特别夸赞了这部影片。

      20世纪五六十年代,云南电影题材独领风骚,其中尤以《阿诗玛》《五朵金花》最是国内外影迷久看不衰的影片。陈毅元帅每次出国都喜欢带上这些影片,他说:《五朵金花》是“编导好、演员好、音乐好、风景好、色彩好”的“五好”影片。后来,在全国举行由观众评选的20世纪最佳影片,《阿诗玛》《五朵金花》名列前茅。

      (采访人:省委党史研究室杨伍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