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鲁甸地震一周年 回访红石岩
一年前,马红均发现溢水,走进洞里准备叫21名施工工人撤出渗水的作业区,可没想到自己才到洞口就遇到涌来的洪水 本版除署名外 都市时报 记者杨帆/摄
2014年8月,云南鲁甸6.5级地震后,红石岩水电站上游一处山体滑坡,造成牛栏江堵塞形成堰塞湖,河段水位不断上涨 新华社 图
2015年7月中旬,经过疏竣,地震后形成的堰塞湖已不复存在
7月14日,站在已废弃的红石岩水电站上游拦水坝附近一处平地上,刘松指着库区说:“去年10月4日水位降下去后,这里挖出来17具遗体。”他清楚地记得,11月28日那天,附近村里的一名妇女央求他,往河边上一处沙地里挖一下,她的丈夫就在里面,那里曾是一处采沙场。当时,他参与的红石岩堰塞体永久整治项目刚刚开工20余天,这个目前正在进行中的工程还将持续到2016年12月31日。
堰塞湖的水排空后,刘松和工友们在堰塞体上数度上下。站在像房子一般大的石块上,去年深入湖底爆破、掘洞抢险的情形历历在目。那些惊心动魄的场景,一部分随着在抢险中牺牲的6名队友沉入江底,一部分烙进了刘松的脑海深处。远在昆明的办公室里,曾在一线指挥抢险的王曙平忆及往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水逢断处成飞瀑,人逢绝境获重生。”
达摩克利斯之剑
红石岩堰塞湖一旦决堤,湖水将裹挟着动辄数十吨一块的巨石,形成一股泥石流,威胁下游3万多群众的生命。
2014年8月3日星期天下午,鲁甸县火德红乡李家山村,王顺英正忙着家中小卖部的生意。门前牛栏江畔的珍珠泉里,还有不少来泡温泉的人。下午4点半,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王顺英清楚地记得:“地一震,塘子里的(温泉)水一下子就流完了,干干净净地,一点都没有。”
起先,王顺英和周围的人还躲在离家不远的平地上,后来有人招呼他们往高处去,前面的河道堵了,水要漫上来了。当晚,王顺英一家连门都没来得及关,“柜子里的钱都没带走。”他们总觉得,事情没那么严重,躲上一会儿就可以回家了。未料,江水迅速上涨,淹过她家的二层楼后,还上涨了六七米。
从王顺英的家沿着牛栏江河道向下游走400多米,就是红石岩水电站的拦水坝。江水从这里先由西向东流到红石岩附近,然后一个转弯向北流去,就像一个被放倒的“L”字形。垮塌的山体就位于“L”字形上那一“横”处,接近拐角。转过近乎90°的拐角,就是红石岩水电站的厂房。江水在上游被水坝拦截,不再拐弯,而是从直角三角形的斜边——山底的引水洞直通向下游厂房里的水轮机,推动水轮机发电后,由尾水洞流出,沿河道奔腾而下。
地震过后,电力中断,水轮机前的闸门断电自动关闭,那是江水唯一的出路。不断降下的暴雨迅速在河道里汇集,淹过拦水坝后奔腾而下,在即将到达拐角的时候,被堰塞体拦截,在牛栏江两岸600多米高的陡峭山体间,形成一片汪洋。
红石岩村刘永禄的家就在拦水坝和堰塞体的中间,与王顺英的家一江之隔。电站的拦水坝建好后,那一片原来的河道不再过水,他在裸露的河滩上种了花椒和包谷。那天,他在河滩上扯花椒,“开始水还不大,下面还没堵。后来(堰塞体)堵起来了,水的波浪反弹回来有三四米高。”洪水迅速淹没了他建在半坡上的房子,并不断上涨,最终吞没了上游王顺英家的二层楼,连同门前的珍珠泉。
据后来估算,两边山体上垮塌下来的土石多达1200多万立方,它们在红石岩电站拦水坝下游约600米远的河道上,瞬间筑起了近100米高的堤坝,短时间内汇集起2.6亿立方米湖水。随着上游持续降水,湖水不断增加。而红石岩下游相距22公里的天花板水电站,库容只有0.8亿方。
红石岩堰塞湖如同一把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会溃坝。一旦决堤,湖水将裹挟着动辄数十吨一块的巨石,形成一股泥石流,以摧枯拉朽之势,冲毁数座公路桥和2个水电站,威胁下游3万多群众的生命及数万亩耕地。此外,溃坝还将引发新的山体垮塌,其后果难以形容。
2.4吨炸药带来的希望
支洞位置和爆破方案确定,只待炸药,但意外的发生让计划推迟,直到2.4吨炸药到位,80多人才将炸药运到施工支洞洞口。
8月4日,中国水利水电第十四工程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十四局)党委书记王曙平接到命令:火速赶到红石岩!他麾下有一支“地下铁军”,善于钻山挖洞。
赶到昭通抗震救灾总指挥部,却没有一个人能清楚地告诉王曙平,究竟从哪里能进得去。震后通讯时断时续,信息一片混乱。他一边马不停蹄地赶往红石岩,一边联系各路人马。开始,王曙平的任务是率领人员配合武警部队在堰塞湖坝体上开挖泄流槽,他带人从东边的火德红乡绕道前往红石岩,却因为道路中断,不得不折返。这次折返却也迫使他另作打算,并率先摸清了红石岩水电站的具体情况。
7日下午,所有抢险人员赶到红石岩,包括水利专家、爆破专家、施工人员。
在余震和塌方的威胁下,他们历尽艰难到达已遭到严重破坏的红石岩电站。可是,到达之后,抢险队员们傻眼了。建在牛栏江右岸崖壁上一处平地上的电站已被调压井里涌出来的水淹没,涌出的水形成一个巨大的瀑布,将岩石冲垮,顺着倾斜的山体流进江里。电站下方的道路也被冲毁,那是从外界通往电站唯一的路。
调压井在红石岩电站的生活营地边,井口比营地的地面稍高,是一个直径20米、深60米的竖井。它位于水轮机之前,下端连通着电站的引水洞,起调节引水洞水压的作用。当时的情境,调压井、引水洞与上游的堰塞湖互相连通成一个“U”型管,湖水有多高,井里的水便会有多深。而当时堰塞湖的水位已远远高于调压井,高压之下,井里的水喷涌而出,水柱高达3米。
根据红石岩水电站的施工模式,大家判断调压井附近应该有一个引水洞的施工支洞,将两者之间的堵头打开,引水洞里的湖水便可以顺着施工支洞流出。随着应急抢险队的深入,红石岩的情况逐渐明朗。没有了起初等待时的茫然焦急,王曙平的任务一步步明晰:炸掉施工支洞的堵头,势在必行。
王曙平后来回忆:“还以为我们有多年的施工经验,结果进去后才发现完全是两回事。”现场情况的复杂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8日下午,施工支洞的位置和爆破方案确定,只待炸药到位。但就在当晚,负责运送炸药的司机——鲁甸县民爆器材公司驾驶员梁龙洲在途中翻下山谷,原本计划9日进行的爆破不得不推后。
9日下午,刘松带队等待搬运炸药,而信息不畅,他对炸药运送推迟的事一无所知。十四局的近40人和前来协作的十四集团军30多人,在约定的地点天牛桥上等了一夜。天牛桥横跨牛栏江,距离红石岩水电站3公里,是连接鲁甸和巧家的一条要道。天黑以后,大雨倾盆,余震不断,两岸岩壁上的滚石不断砸下来,天牛桥剧烈地晃动。
“完了,几十人要全部掉江里了。”刘松的心一直往下沉。但除了这座危桥,他们根本无处可去。刘松还记得,当晚负责指挥前线施工的范开平赶来与他汇合。“这桥到底行不行?到底行不行?”范开平不断地发问,仿佛这些话能让他心安。作为领导,他必须对这些人的安全负责。
10日凌晨1点,炸药仍不见踪迹。他们只能撤到1公里外的天生桥营部,那里都是乱石堆。能吃的只有泡面,刘松说:“我们只有一个热得快,烧一壶水能泡三碗,七八十人的面,折腾了一晚上。”
凌晨5点,焦虑的王曙平几乎一夜没睡,他站在红石岩电站旁边的交通洞洞口,以确保手机有信号。天又下起瓢泼大雨,伸手不见五指。王曙平将此时身上最为宝贵的手机顶在头上的安全帽里,那是唯一不会淋湿的地方。余震又来,江对岸的滚石飞过近百米宽的峡谷砸过来,他的心悬起来:炸药马上到了,不能再下雨了。他在心里祷告着。
5点30分,100件炸药终于运到了,这些每件24公斤的炸药让所有人看到了希望。80多人肩扛手提,踩着泥泞的道路,冒着大雨和余震的危险将炸药运到施工支洞洞口。接近早上8点时,雨奇迹般地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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