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麻园大学”到108智库 城中村奠定云南当代艺术基础

褪色的海报展示着麻园曾经的辉煌。

麻园的部分文艺精神被108智库传承了下来。 记者李海曦/摄

　　“卖香蕉的人都像个艺术家”

　　在与云南艺术学院相依相生的五十多年里，麻园从一个只有三四十户村民的地方变成昆明曾经的文化地标，艺术充斥在麻园每一个空气分子里。在昆明，只要提到麻园，就必然会想到云艺，提到云艺也必然会想到麻园。在某种意义上，麻园就是云艺的一种世俗化身。这句话，在2013年之前是成立的。

　　2013年之前的麻园是昆明众多城中村中最“特立独行”的一个。在村子里随便走走，都能遇到很多穿着打扮极具艺术气质的人。他们有的披头散发，有的身背画板，有的手持相机……他们共同组成了麻园最有特色的风景。在麻园村村民眼里，这些看起来“不着调”的人，都是云艺的学生，是搞艺术的。这一点，在策展人罗菲的回忆里得到了证实。

　　罗菲于2000年到云艺上大学。此前，他并不知道麻园的存在。“到学校报到两星期后，为了创作自由，我搬到麻园住。”像罗菲一样搬到麻园住的云艺学生很多。常常，麻园一栋民房里会集中住着十多个云艺的学生。“我们常常戏称自己是‘麻园大学’的学生。”在罗菲的印象里，那时候的麻园真可谓是“卧虎藏龙”，有很多“奇形怪状”的人。“在云艺大门口有一个卖香蕉的男人，披头散发，穿着打扮非常‘酷’，看起来像一个艺术家。或许，他就是一个艺术家，只是偶尔批发一点香蕉来卖而已。”罗菲笑道。除了云艺的学生，云艺的很多老师也会把工作室设在麻园。“麻园的房租很便宜，在2000年前后，两三百元就能租到两百多平的房子。”

　　因为云艺的存在，麻园诞生了很多“名模”。“这些‘名模’经常出现在云艺一届又一届毕业生的作品展中。虽然学校本来就有专业的模特，但大家更喜欢麻园村里的‘名模’。那些老头和老太太的形象很有个性。”在罗菲眼里，艺术院校可以让一个地方变得非常有活力，让人不断地去挖掘它的可能性。

　　麻园与云艺，就是水与血的关系，相依相生。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云艺与生俱来的艺术气质渗透到麻园的骨髓里，才成就了麻园独一无二的艺术情怀。正是这种气质和情怀，让更多的艺术家聚集到麻园村。

　　在艺术家、诗人贾薇的眼里，麻园几乎是云南当代艺术最早的一块“发源地”。“因为麻园有云南唯一的一所艺术院校，这就使许多‘散落’在外的从事当代艺术的自由画家、诗人，能通过住在麻园，了解到更多、更新的艺术资讯；其次，艺术家聚集在麻园所形成的‘氛围’，可以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与此同时，也可能为艺术家找到更多的机会。”贾薇说，因为这三点，艺术家聚集在麻园顺理成章。

　　麻园曾滋养中国当代艺术

　　梳理麻园艺术圈的发展历程，便不难发现，2001年几乎是一个分水岭。

　　2001年以前，早在1989年冬天，后来在中国当代艺术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艺术家朱发东搬到麻园居住。之后，何云昌、唐家正等自由艺术家先后来到麻园居住。艺术家、诗人贾薇同样如此，作为1989年底就来到麻园生活的艺术家之一，她于1995年、1998年先后在云南美术馆、云南艺术学院美术馆举办过两次画展。而当时从贵州来的自由画家唐家正，虽然一直与“学院派”相疏离，但在当年的麻园村，他的绘画依然为云南的当代艺术提供了很多可能。

　　“麻园在20世纪90年代还属于城乡结合部，浓缩着昆明城市发展过程中的各种混乱、无序和残酷，同时也有着非常丰富的人间烟火。”贾薇说，那时候有着大片麦地、良田的麻园村与昆明城仅百步之遥，但似乎又被都市“隔离”。“我每次回麻园，骑着单车过了西站立交桥，就感觉回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孤独、宁静、杂乱、寂寞。”贾薇说，这正是艺术家最需要的。

　　赏读这些从麻园走出来的艺术家的作品，会发现，麻园在某种程度上是他们创作的母题。以贾薇为例，她在麻园生活的8年，是她艺术上最蓬勃生长的8年。她的诗歌、绘画均和麻园有关。翻开中国20世纪90年代诗歌史，贾薇至今让大家难以忘怀的就是创作于麻园的《献歌》。

　　朱发东亦如此。他最著名的行为艺术《寻人启事》即开始于1992年的麻园。而当年远未在中国当代艺术史留下重要作品的何云昌，在麻园的艺术更多是对架上绘画的探索。

　　让诗人贾薇至今感慨的是，在整个20世纪90年代，麻园的学习、生活几乎奠定了云南当代艺术基础。“那些年，大毛、阿昌、阿旺、老唐、晓杰、老段、晓津、杨文萍等艺术家，经常来我家聚会，甚至包括后来在中国摄影界声名鹊起的肖全，艺术批评家王林等也参加过类似的很多艺术聚会。那是一个恣意畅谈艺术、实践艺术的年代。”

　　如果说，当年曾经在麻园生活过的艺术家，今天大都成为了中国当代艺术、当代诗歌的重要一员，那还有一些本土摇滚乐队，他们也同样被麻园的时光滋养过。

　　20世纪90年代中期，麻园走出了云南第一支摇滚乐队——夸父乐队。这支乐队曾深受崔健赏识。“这也与云艺音乐系学生有关，是他们让麻园成了昆明本土摇滚的孕育地。”林善文回忆说，“位于云艺东门的‘老窝酒吧’在当时为很多乐队承办过演出。那时候，台上演出的人和台下观看的观众都具有专业级的水平。”

　　麻园的这一切辉煌在2001年之后有了断裂。2001年，西坝路白药厂旁初具雏形的创库，让很多原本把工作室设在麻园的艺术家纷纷离开麻园去了创库。原本热闹非凡的麻园一下子变得有些冷清，但一些与昆明艺术有关的大事依旧与麻园有关：

　　2003年，云艺美术系教师向卫星在创库的影响下，找到了学校旁（昆建路5号，现在的108智库空间）的云南圆正轴承厂，租下200多平米的厂房，做成一个开放的公共艺术空间，即“实域艺术空间”，引来不少艺术家租赁工作室。

　　2005年至2006年，以罗菲和策展人、斗南艺术馆馆长林善文为代表的云艺学生与艺术家，在“实域艺术空间”一起策划了引领昆明艺术潮流的“江湖”艺术项目。如今再回忆当年的盛况空前，林善文用了“浪漫”两个字来形容。“在实验艺术非常流行的年代，所有参与‘江湖’艺术项目的人，思想都非常活跃，都非常投入和痴迷。”

　　2006年，刘邓、郭鹏、兰艳、李凡、雷伟、张吉洪、孔樊艾、马贵中、严仁奎、王煜、包福生等一批艺术家在麻园设立工作室，入驻“麻园艺术合作社”。

　　2007年，如今在国内已有一定名气的“麻园诗人”乐队成立……

　　 “后麻园”时代 从108智库开始

　　2013年云艺的搬离，对麻园来说是一个“大事件”。

　　罗菲认为，如果说创库聚拢的一批知名艺术家，那麻园旁边的“实域艺术空间”则是一个相对“草根”的平台。“它所提供的文化现场，可以让任何种子得到滋养和成长，让‘草根’和‘精英’有了对话的可能。这种与文化现场的近距离接触，对艺术家的成长是非常有利的。”

　　“麻园生活”给罗菲的最大启示是，艺术就在生活中。“学艺术或文学的人，一定要和生活很近。这样可以看到不同人的生活状态。在麻园这种表面看起来‘鱼龙混杂’的草根环境里，创作的可能性变得丰富，不管做什么事，都很容易‘拉’到人加入。”罗菲感叹，曾经的麻园很容易让人产生理想主义情怀，“因为那里大量的人都是艺术的创造者”。

　　在林善文的眼里，曾经的麻园是一个能让人生长梦想的地方。“麻园的自由、包容让很多艺术家的个性得以发展，它开放、包容的态度与云艺‘相互欣赏、彼此成就’的校训如出一辙。”林善文说他从事艺术的种子就是在麻园种下的。

　　让罗菲和林善文都慨叹的“麻园生活”，在2013年云艺搬离后就只有些微踪可循了。如今再到麻园，村里少了“特立独行”的大学生，房子里住的都是周围摆摊做生意的小贩，而云艺周边的画材店也是“门前冷落鞍马稀”；每年十月到第二年初春的艺术高考生也不再是麻园的租客；文艺青年成群结队在这里畅谈艺术、享受生活的日子已经变成遥远的回忆……“这一切都与昆明的城市化发展有关，在如火如荼的城市建设之下，‘麻园气质’及其本身的空间载体的消失是必然的。”贾薇说，麻园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云艺如今留在麻园的还有实验剧场。云艺师生排演的舞蹈、话剧，甚至省内外一些大型舞台剧、话剧、歌剧还在这里渐次上演。麻园的艺术气质虽然散了，但昆明人还是会到云南艺术学院实验剧场里观看演出。

　　而在与麻园一路之隔的108智库空间，艺术以另一种方式得以存在。“与云艺和麻园相辅相生的精神被108智库空间继承了一部分。虽然现在108智库空间里艺术家的工作室很少，但至少艺术的种子还在。”林善文相信，艺术是一个可以发挥无限光芒的文化支柱产业，通过政府、商家和艺术家群体的合力，很多像108智库空间一样的艺术文化创意社区必将迎来发展的春天，“到那时，艺术家一定能在新的艺术园区里培育出真正的艺术文化氛围，而艺术空间也会真正有了生命。（昆明日报 记者王雪玲）（嘉宾：策展人罗菲 艺术家、斗南艺术馆馆长林善文 艺术家、诗人贾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