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跨性别群体调查:LGBT群体内也有歧视和无知

07.01.2015  18:58

跨性别者方羽然

   李银河的声色依旧温和,却满满都是疲惫。在最近发表的一篇博文中,李银河这样写道:“在网络攻击事件和我的反击发生之后,媒体铺天盖地的采访、报道、讨论、科普,使得生活就像一锅沸水,丧失了宁静。

    2014年12月18日,李银河在博客中发表了题为《对所谓拉拉身份曝光的回应》,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在2万多条微博回复中,一些人言辞刻薄表示不能接受,一些人被爱感动送上祝福,而更多的人则是在讨论这个概念——“跨性别”(transgender)。

    香港跨性别资源中心官网上把“跨性别”定义为:跨性别涉及到各种与性别角色部分或全部逆转有关的个体、行为以及相关群体。跨性别者,是指那些出生的时候根据其性器官而被指定了某种性别,但却感觉那个性别是对他们一种错误或不完整描述的人。而医学界则会使用“性别焦虑症”与“性别认同障碍”这些名词来将这些倾向解释成是一种心理状况以及对社会的心理反应。

    抛去令人抓狂的学术术语,凯特·伯恩斯坦在《性别是条毛毛虫》中的描述更为形象:曾经,有人站在文化的沙滩上画了一条线,并且用自命不凡的口吻宣称:“在这一边,你就是男人;在那一边,你就是女人。”是时候让变革之风吹散这条线了。

    在当下中国,同性恋群体已经渐渐走到阳光下,渐渐得到普罗大众的认知,甚至已经融入了日常用语;但同样作为性少数的跨性别群体,却仍深深隐藏于边缘隐秘的“柜子”里,被大众无视、误解甚至歧视。

    对于李银河事件掀起的性别多元讨论,并不是所有人都持正面看法。“她掀起了一大堆很弱的话题,但我们这个社区和社会还没有准备好充足的知识给大众,所以是掀起了一大堆浑水,乱七八糟,什么消息都在传。”一名NGO人士说。

     寻找自我认同

    “当我第一次知道真正的女人每个月都会流血的时候,便开始切切地期待我的初经到来。

    为了迎接她的到来,我从妈妈那里偷了好几片她专属的‘小棉被’。我悄悄地把它们铺好,一天又一天。

    可是等了很久,我的她还是没有来。我实在等不及了,就用水彩笔在上面涂抹了一片殷红。妈妈发现了,她夺走了我的‘小棉被’,还打了我。妈妈告诉我,我的她永远不会来。

    噢,原来,她和我的身体没关系!我很难过,好像我被永久性地剥夺了一种专属的快乐,好像我和我的身体之间少了些什么。

    我是个没有月经的女人。”

    高垒身着一袭红色的裙子,眼睛细长,及肩的假发温顺地散在耳边,黑色长裤和运动鞋,和装扮妩媚的上半身对比鲜明。他身子站得笔直,神态端庄。在咖啡馆昏黄的灯光下,他微微仰起头,念出话剧《阴道之道/月经一幕/跨性别者》的台词。

    舞台之外的高垒是一名编辑,在父母和同事面前,他就像每一个普通的大龄单身男青年一样,烫卷了头发,穿着卫衣运动鞋。在远离父母的圈子里,高垒像只脱笼的鸟,自由地伸展被压抑的个性。他穿着嫩绿色和粉色格子的裙子去超市,脸上画着粗糙的妆。他跟人谈天说地,聊“标签”、“自由”和“个性”,腔调像是从未从话剧里走出来,朋友调侃他“随时都在表演,表演得那么夸张,好像是专业穿帮的。

    他至今仍记得第一次偷穿妈妈裙子的时候,那种飘飘欲仙的美好心情。那是二年级的一个午后,阳光从向南的窗户里斜斜照进来。他从衣柜里扒拉出母亲的白色女士上衣和花裙子,七手八脚地套在自己身上,衣服太大,像穿着古装剧戏服一样。高垒站在镜子前欣赏,随后又爬上了硬板床,趴在窗台前,希望外面的人能看到他。事后母亲发现了,也只是责备他把衣服弄到了地上。然而随着年纪渐长,他对母亲老套的审美愈发不满意。在商场买衣服时,他会向母亲建议买鲜艳一点的花色。母亲似乎开始有了警觉,会立刻转移话题,问他“你数学作业做的怎么样了”。

    高垒说,上初中时开始接触计算机,那时候就想着“如果性别也能像计算机切换大小写一样就好了”。高垒曾经幻想着能帮喜欢的女孩怀孕,他认真查阅了宫外孕等信息,在网上搜索男性是否能宫外孕,他甚至想好了怀胎十月和产后疗养计划,但发现宫外孕危险性极高,这条路被堵死了。

    高垒的身材并不纤细,撩起裤腿能看见肌肉,声音却很阴柔,男性与女性的特质在他身上糅合,或许这很符合他的性别认同。“我既想拥有子宫和月经,又很喜欢肌肉,我喜欢穿裙子,也喜欢运动鞋。我既不属于完全的男人也不属于完全的女人。

    很长时间里,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跨性别者多半是变性人和易装者。据爱白跨性别小组负责人无机酸介绍,在美国80年代前,当时社群中只分两种人,做变性手术的被称为transsexual(变性人),不做变性手术的叫做crossdresser(易装者)。而当时间推进到80、90年代,社群中渐渐出现一批使用激素改变自身外表的人,他们并不属于两个群体,于是只好创出新词来代指。每一个词都代表着一种认同,却将这个边缘社群的力量不断分割,最终大家为了凝聚力量,使用transgender(跨性别)来指代整个社群。“他们抽取了一个概念用于权力运动统一战线,这就是trans,这代表他们共同诉求的部分,比如不歧视,平等就业,平等教育。而这个锅里他们也不介意多扔点东西。

    然而在中国,无论是社会学界还是医学界,对跨性别群体的研究几乎还处于空白。即便是在此领域多有研究的北医三院潘柏林医生,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使用世界数据对中国变性者人口进行估算。

    在性别意识还没有觉醒的童年时代,一切行为都还可以用“童言童行”来解释,而到了第一性征开始发育成熟的青春期,跨性别者们的自我认同就会与长期接收的性别文化产生严重的冲突。一部分跨性别者从很小时,就清楚地知道自己认同的性别与生理性别并不相符,而另一部分跨性别者,则是在经历性取向冲突后,转而发现自己性别认同与他人不同。

    第一眼看到方羽然时,人们会下意识地以为他是个很白净的男孩,头发短得干净利落,小拇指上圈着一枚银色尾戒。但当他开口后,人们又会把他当成“打扮很男性化的女孩”。方羽然说,自己并不介意别人如何看,“你觉得我是女的,我就是女的;你觉得我是男的,我就是男的。

    觉得难以解释“跨性别”,方羽然对咖啡厅的同事说,他是男人,但同事们都对他的生理性别心知肚明。同事们有时会打趣他:“男的不要那么娘。”方羽然会故意捏尖嗓子,故意摆出兰花指,回答:“人家是真的娘,人家不是伪娘。”虽然外表男性化,方羽然却喜欢逛小饰品店,喜欢“萌萌的事物”,“刚接触跨性别时,我把自己定义为男妹子”。在采访时,方羽然几次停下,趴在二楼的玻璃窗向下看去,一脸渴望——圣诞节期间的广场上,装饰得五彩缤纷的圣诞树和小车呜啦啦地放着圣诞歌曲。

    在发现自己是跨性别者之前,方羽然一直以为自己是拉拉。从小就男性化打扮的方羽然,一度被圈里的朋友定义为“爷T”(女同性恋中装扮动作男性化,充当男性角色的一方)。如今,方羽然在介绍自己时,会准确地说出自己的身份定义:“我是跨性别泛性恋。我不界定自己是男是女,我也不界定我喜欢的对象是男是女。

    方羽然谈过五次恋爱,四次伴侣都是女性,只有一次,伴侣是个“娘白受”(举止女性化、长相白净的gay),身材娇小,跟一米七四身材壮实的方羽然站在一起,颇为小鸟依人。拉拉不会爱上男人,但对方羽然而言,“娘白受”对他的吸引力有时会超过美女,这让他愈发对自己的身份认同感到困惑。

    2012年夏天,方羽然在参加“拉拉营”活动时,认识了两位FTM(女跨男)的跨性别者。方羽然很庆幸,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组织。但是相较于FTM强烈地改变自己身体的欲望,方羽然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不同,直到在网上查到了跨性别中的“第三性别”:“我瞬间觉得特别的开心,因为我从小到大都喜欢别人说我不男不女。我既不想要女性的子宫和上半身,也不想要男性的下半身。

    “我们是女汉子和男妹子组合。我是女汉子,他是男妹子。”方羽然的现任伴侣如此解释他们的关系。“我第一眼以为他是男的。但他确实跟男的不一样。对外,他像个直男,对我,像个小妞儿。有时候会撒娇,生病的时候会哼哼唧唧,有时候会哭。

编辑:实习编辑桂佳斌责任编辑:徐婷 1 2 下一页 尾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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