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的滇剧院 老去的人

26.08.2015  09:07

台上台下,一样的年迈,一样的认真。记者马洪波/摄

泡上一杯茶,慢慢听。记者马洪波/摄

    嘹亮的唱腔伴着乐器响起,不大的剧场里有老人开始鼓掌。

    70岁的老艺人在掌声中回到后台,卸下沉重的行头,擦了一把汗,满是沟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在这个位于昆明篆新农贸市场的小剧院,每天总有戏曲声响起。表演者大多年过半百,倾听者多为花甲之年。

    这也是整个云南省滇剧行业现状的缩影。曾经老少皆宜的地方剧种,从一票难求,到如今的无人知晓。

    年轻人习惯于通过电视和电影寻找乐趣,没人会在日暮之后品一杯茶,听戏台上的百态人生。

    在听众寥寥无几的剧院中,在异味四起的阁楼上,在自制的简陋戏台前,他们仍然在坚持,以高龄之躯吟唱着天籁。

     开演之前,先赶猫

    8月20日13时许。大雨过后,位于篆新农贸市场三楼上的昆明滇剧花灯团表演现场出现了难得的清凉。

    一楼的入口处,早早地挂出来今日演出剧目的牌子——《钓金龟》。因为雨水的冲刷,字迹有点模糊。

    这场雨是在前一天落下的,演出也被迫中止。现在复演,来的听众依旧寥寥无几。整个现场分布着十几个听众,老人们或交谈,或整理着刚买的菜,还有人靠在椅子上打盹。

    这里的位置十分隐蔽。上楼需要经过一段狭窄的阶梯,走道散发着异味。楼梯出口处有一个水泥塑成的树状物,作为潦草的装饰。如果不是尽头的那个红色的戏台,很少有人能相信这里是个剧院。

    四面的墙早已变得黝黑。场中堆满了形态各异的椅子,一些沙发已经分不出原先的颜色,让人意外的是,这些椅子都得到了很好的对待——工作人员用厚厚的海绵和棉花做的坐垫紧紧地捆扎在椅子上,让它变得更加舒服。

    即便如此,也无法改变剧场整体的舒适度。这里的“塑料”天花板破损不堪,一些黑色的纱网作为阻挡,却成为了小动物的栖息地。一只刚睡醒的猫在纱网上站起身来,开始抖身上的跳蚤。

    浮尘在剧院飘舞。滇剧团的团长高芹英连忙起身,用竹竿赶猫。

     70岁的导演兼演员

    原定表演的时间是14时,演员们已经在后台化妆。

    由于经费紧张,除了服装和道具,其余用品几乎都是演员自备。桌上摆着各式老式镜子,后台散发着一种传统粉饼腻人的香味。

    72岁的何振才仍在幕旁的化妆间里给演员们讲戏。此次表演涉及两个前后贯穿的故事,出现人物有十个左右,主角都是年轻男女。而昆明滇剧花灯团,却是一个平均年龄55岁的民间团队。

    作为导演兼演员的何振才,在戏中分饰两角——采药小哥和师爷。演员已在做最后的准备,他还在不停叮嘱着戏中的几个关键点。

    “何老师,我这套衣服上是不是要加孝配?”戏中女一号、一名76岁的奶奶询问。

    “要的,女主角丈夫刚去世,服装也得有这意思。”何振才回答。

    11岁开始学滇戏,何振才已经是知名的老戏骨。此前他学的是花灯戏,后来进入了省花灯团工作。1958年国庆游行庆祝,何振才作为花灯团的成员跟在了省滇剧团队伍后面。

    “我看着前面唱滇剧的大将穿着官靴,戴着官帽,心里羡慕啊。”当时滇剧团的成员们回头与花灯团开玩笑,戏称后者的装扮“奶里奶气”。何振才下决心转唱滇剧,不久之后,他便进入滇剧团工作。

     那个最辉煌的年代

    自1990年加入昆明滇剧花灯团后,何振才看到的却是戏迷的不断减少,场地日益萎缩。

    作为一种发展了200多年的地方戏种,滇剧也曾红极一时。

    1976年,滇剧《小刀会》上演时曾经异常火爆。今年75岁的老票友李明涛还记得当年的情景。“夜里12点开始排队买票,一直到第二天早上8点才能买到票。

    李明涛说,因为票很紧张,很多人只好去买高价的黄牛票,一张50元,而当时一个工人的平均工资也就40元左右。在剧场中,李明涛小心翼翼地提着巨大的录音机,试图将声音录下来反复听。

    1976年到1990年,那是滇剧最为辉煌的年代。每一场新戏,即便是滇剧院里的职工,每人购票都不能超过两张。

    何振才的青春岁月,见证了滇剧最后的繁荣。“当时云南有84个滇剧团,昆明的大街小巷都有演出剧场。”除了省市滇剧团日日满座,塞在街头巷尾的民间剧场也给何振才们提供了更多的表演机会。

    “当时我们剧团就有人偷偷在外面唱戏,但一被抓到就要严肃处理,我只好改了名。”这个习惯穿越几十年,保留至今,挂在昆明滇剧花灯团楼下的招牌写着表演者还是“何大鹏”。

    昆明滇剧花灯团,曾多年在盘龙区青少年宫内拥有每场逾千人的满座率。“大家找不到座位,有的带着小马扎,有的直接站着听。”然而过去的辉煌场面,已是一去不返。

    如今,滇团跻身于篆新农贸市场内一幢破楼的三层已有十年了。

     追戏30年的老观众

    伴奏乐声准时响起,演出开始了。

    坐在第一排的观众们不再聊天,他们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仿佛和演员一起准备完成一个庄严的仪式。

    剧目的唱腔悠扬且漫长,却一点不妨碍剧情的跌宕起伏。听到精彩处,老人们不约而同鼓掌叫好,演员则唱得更加专注。和看电影明显不同,观众的反应演员可以马上感觉到,从而产生最为直观的互动。

    40多岁的赵师傅和70来岁的母亲坐在剧场的角落里。双目失明的老太太微微低着头,齐耳短发利落地梳到了耳朵后面,当台上演员用方言对话时,老太太的表情也随之喜怒哀乐,有时甚至噗嗤笑出声来。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赵师傅说,母亲这个资深票友每天都要听滇剧,雷打不动。

    在剧场的最后一排,一个穿紫衣服的老妇人正磕着瓜子,而目光一分钟也不离开戏台。听到台上的角色叫张凤艺,她咯咯地笑出声来。原来,她的名字叫张凤仪,正好是个谐音。

    张凤仪今年76岁。她追着昆明滇剧花灯团从白河埂到盘龙区少年宫,再到如今的篆新农贸市场,如今已有近30年。

    台下的观众们,大部分都是与张凤仪年龄近似的人,他们年龄最大的已经有90多岁,年纪最轻的也有50余岁,60岁左右的已经算是“年轻人”了。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流逝,这场固定表演,是否还会有人捧场?

     一天,22张票,132元

    观众减少,几乎是所有传统戏剧面临的困境。何振才说,喜欢滇剧的绝大多数都是老年人了。曾经大家约上邻居走几步就进家门口的剧场看戏,但自城市扩建以来,戏迷们纷纷搬到了城市周边。

    “人老了,更难来听戏了。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些老戏迷见不到了,我们心里都知道……”何振才说。

    20日是周四,这一天云南省滇剧院有每周一次的演出。而昆明滇剧花灯团只卖出了22张票,收入132元。

    “平时多也就是30多人,更少的时候十几个吧。”作为剧场的铁杆粉丝,张凤仪奶奶已经做起了帮剧场收款的工作。每到中午,她便提着一个买菜的布包,从新闻里社区走来昆明滇剧花灯团,对每个进场听戏的人收取6元钱的门票,之后转交给剧场。“看了几十年的戏,早已成了一家人了。

    收来的钱只够房租,演员们经常领不到工资。张奶奶记在心里,却只能通过做一个观众的方法支持剧团。“我家老头子说,下雨嘛淋的就不要乱跑了,但如果连我们这些老观众都不支持剧团,那剧团就真垮了。

    这些老观众,就是昆明滇剧花灯团坚持至今的理由。

    何振才说,团内的成员退休前大多在云南省滇剧院和昆明市滇剧团工作,个别成员已在圈内小有名气。“现在大家坚持每天演一场,谈不上有多少酬劳。一个是为爱好,另一个是为老戏迷有个去处。

     绕不开

    生老病死,剧场里的话题

    尽管简陋,剧场还是可以喝茶听戏。老人们带着自己的杯子前来,剧场提供免费热水。

    张凤仪奶奶也提着茶壶,为赵师傅的母亲倒了一杯,后者却依旧仔细地在听戏,表情并没有变化。

    赵师傅说,母亲自幼因病失明,过着艰辛的日子,但听滇戏和花灯却是她从小的爱好。赵师傅从小跟随母亲看滇戏,慢慢从“听不懂”,逐渐变为老戏迷。

    “后来我开出租车,听戏更方便了。有车哪里都能去,席子营啊,牛街庄啊,官渡古镇啊都有唱戏的。”赵师傅家住在圆通大桥附近,在他儿时的记忆中,出门顶多几百米便可寻到一处戏台子或有戏班子的茶馆。但在过去的十几二十年中,大部分戏班子都和曾经遍街的茶馆一样消失殆尽了。

    剧场内彼此的问候声,基本都围绕“生老病死”。赵师傅母子看戏这么多年,也有过老友离去的感伤。

    “总是问谁住院多久了?谁的医保报了没?有些人这周能见到,下周就不一定了。”赵师傅淡淡地说。(云南信息报 记者魏文青 朱兰 王浩然)

编辑:孙红亮责任编辑:徐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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