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有碧血洒边疆

    尽管对春城昆明的凉雨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走出机舱，还是对这漫天的云雨扑面的凉意有那么一阵的不适应。

    次日我们从昆明飞芒市。她是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州政府所在地，傣语黎明之城的音译。木康检查站建站36年，成绩和荣誉多得只能压缩成照片都摆满站史陈列室的墙壁，国家级的集体荣誉也有41项……我心中的谜团是：我军35年不打仗了，武器和装备都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而战争一旦打响，当空中地面海上水下的现代化武器几番较量之后，我们的战士是否能够舍生忘死地冲上滩头阵地，夺回我们祖先留下的土地，用生命捍卫国家的尊严呢？

    因为毛泽东曾经有言：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而不是物。

    24岁的中尉女警官王彦入略含羞涩地坐在我面前，她纤细的身躯更加重了我的疑虑。

    王彦入明白我挂在脸上的疑虑。她说，前年在昆明报考边防部队800米长跑测试时，她跑到终点，背后第二名还有半圈的路程呢，因而给参考的女战友留下深刻的印象。王彦入是云南人，父母都是公务员，从南京森林警官学院毕业后，都已通过了家乡的公务员考试的笔试和面试，然而边防的通知来了，她有过短暂的内心挣扎和纠结，毕竟要离开父母离开家乡啊！但从小立下的志愿占据了上风。她说：“看到军装和迷彩服，我的心情就特别地澎湃！”

    激情与危险相伴而生。去年冬天的一个深夜，王彦入和战友查扣了一辆可疑摩托车。当她指挥战友和车手抬着摩托车去X光机前照射时，车手乘人不备，脱手闯入正接受检查的人群，并迅疾沿着公路向龙陵方向逃跑……车手潜逃，就是无声的命令。王彦入和四个男兵立即追了过去。他们追过德宏州门，发现前方并无人影，四个男兵分工，分四个方向往两边的山上追去，只留下王彦入一个人在公路上来来回回地走着……面对漆黑的夜色，她又害怕又希望：既怕毒贩冒出来又希望毒贩出现；自己给自己打气：不怕！不怕！决不能让他跑了！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随后赶来的战友，终于在王彦入来回走动的公路边沟里发现趴在那里的摩托车手。这一次，他们缴获了藏在这辆摩托车两边护翼里的毒品两千克。

    王彦入永远记得老站长离开木康时对她说的话：“王彦入，你记住，如果让毒贩跑掉，那是我们最大的耻辱。”

    在查车现场，中士李兴文引起我的注意：面对拦下的宝马奔驰车，他从容淡定，不卑不亢，检查完身份证、驾照等，一句一句地询问，绝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疑点……战友拦下一部轿车，怀疑油箱里有问题，但从加油口找不出破绽，便找他过去。他掀开小车后座，用双手打开油箱，取出电油泵，把手伸进油箱摸了一遍，又擦了擦手，掏出口袋里的镜子，把油箱内壁照了一遍，这才消除了怀疑。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没有间断。我问：“你会开车吧？”他答：“十岁学开拖拉机，十五岁去缅甸拉木头。”

    李兴文家在紧靠中缅边境的德宏勐川县，初中没毕业就跟着舅舅去缅甸替村里的老板拉木材，15岁的少年两年赚了15万元给家里盖了房子。后来悟出了人生不能这样混下去，便报名应征来到边防部队。2010年来到木康站，很快他就找到显示个人实力的机会，上勤第三天，他就从一辆车的驾驶室里查获了206克的海洛因。战友们闻讯冲过去，他冲着战友问：“这是什么？”战友说：“这就是毒品啊！”

    我拍下李兴文在讲台上讲故事的镜头，忽然觉得他像我表弟：那又黑又瘦的脸孔，那坦荡的笑容，那略含笑意的眼神都像。

    在被国务院、中央军委授予“缉毒先锋站”的木康检查站作了3天的重点采访后，我们往腾冲进发。

    木康站属于德宏州支队，设于德宏州与保山市交界处的320国道上，离龙陵县城仅3公里。

    芒颜检查站设在龙陵至保山高速公路入口处，是全国第一个高速公路边境检查站。令我们心灵震憾的不是这个临时检查站条件的简陋和官兵们在忽晴忽雨天气中那份对职责的坚守，而是教导员邓志的满头白发以及那一身沉重的防弹衣。

    在中午的餐桌上，经不住作家们好奇的追问，邓志讲起了自己两次死里逃生的经历。最近的一次发生在一年前，下半夜，来往的车辆逐渐稀少，邓志和两名士官走进用活动房搭建的临时休息室，由于疲劳，三人很快就睡着了；黎明6点，一名驾驶员疲劳开车的大卡车不偏不倚地向活动房撞来……邓志在睡梦中被撞出一丈远，爬起来惊愕之余浑身毫发无损，而两名士官却再也没有任何气息……远的一次发生在2007年3月25日，邓志还在德宏支队当侦查员时，接到情报，有一起贩毒交易在盈江的原始森林里进行。到达指定地点埋伏好，很快发现交易的毒贩和毒品，邓志和甘祖荣、徐胜前立即冲上去迅速制伏了毒贩，邓志从口袋中掏出手铐时，枪声响了，甘祖龙胸中一弹一声不吭地倒下去；徐胜前也叫道：“我的手腕中弹了！”邓志回道：“卧倒！”徐胜前往后趴下去，邓志也觉得脚脖子震动了一下，肯定是中枪了，他往后面的一块石头闪了一下，发现脚脖子上又中了一枪，他就趴了下去，只见徐胜前带伤的手腕捂着肚子……相距不远的地方，指挥员白建刚发现形势险恶，大叫：“一班往左，二班往右，包抄上去！”（其实他们没那么多力量。）哪想到，毒贩们竟朝他声音响起的地方扔去三颗手榴弹，三声巨响，白建刚壮烈牺牲，一名士兵受伤。身负重伤的徐胜前被战友们徒步抬了两个小时才到达公路上的救护车前，但他身上的血已流尽了。临终前，他以微弱的气息问战友：“这路怎么这么长啊——”战友们无言而泪下。

    邓志活下来了。战友说：他是一夜就头发全白了。40岁的人有60岁的容颜啊！

    瑞丽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边城，瑞丽边检站是我见过的最有气派的边检站。这国家形象是边防官兵用心血塑就的，4公里多的铁栅栏是官兵们用双手扎牢的……瑞丽边检站担负着口岸出入境边防检查、边境管控、禁毒防艾、处置边境突发事件和抢险救灾等任务，下设姐告分站。

    紧邻国境的缅甸联邦掸邦木姐地区，是缅北最大的城市，人口42.76万人，以傣族、景颇族为主，边境沿线有村寨21个。近年来，这里已成为反恐怖斗争的主战场，是恐怖分子内潜外逃的主要通道之一，大量缅甸罗兴伽人在瑞丽——木姐一带聚集，企图从边境口岸潜入潜出的趋势愈发明显。建站35年来，瑞丽边检站获得一系列的荣誉，但政委黄涛在介绍时并不看一眼准备好的稿子，而是专讲如何关心保障官兵的利益，关注人的基本需求、人性化的管理、人才的培育和人的价值的发挥……显得十分潇洒和自如。然而，在晚饭时，当一位女作家向他说起遮放派出所所长孟黎明当天制服吸毒人员受伤的情形时，黄涛心中的隐痛倏尔被触动，他语带哽咽地说起一位带病战友的遭遇时，热泪喷涌而出……一桌子人都瞬间静默了。

    万里边疆，是官兵们用汗水、用热泪，也用鲜血和生命在守卫着的。古今都是。（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