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中国人首次远征北美“禁攀之环”云南攀登者距登顶仅一步之遥

王二远眺莲花塔峰 本版图片 王志明 王振 供图

　　上百公斤的装备需要通过水上飞机运输

　　莲花塔峰的极美夜景

    昆明信息港·都市时报 记者浦戈文 2016年7月25日，对于中国攀岩史来说，是非常有纪念意义的——由中国攀岩“老炮”云南人王志明（王二）和极限运动摄影师、户外电影制片人、攀登者王振（Rocker)组成的攀登二人组，远征加拿大西北地区攀登圣地“禁攀之环”（Cirque of the Unclimbables），挑战世界最完美的大岩壁线路之一莲花塔峰（Lotus Flower Tower）。

　　8月3日凌晨3点，在连续攀登21小时、向上攀登600多米、距离顶端只有60米时，王二在对讲机里，向在他下面30米的Rocker传达了下撤的决定。是什么让他们离成功仅“一步之遥”？

　　莲花塔峰 此前没有中国人攀登

　　2003年，王二已经是一位狂热的攀岩爱好者，他记得非常清楚，当年9月22日，他在昆明接待了一位《美国国家地理》摄制组的摄影师，这位摄影师告诉他：“作为攀岩者，你一定要去一个地方，Cirque of the Unclimbables。”王二疑惑，在北美这样一个攀岩历史悠久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地方，叫 “禁攀之环”呢？这位摄影师还告诉王二，那儿有一个塔，你必须得爬，这个塔的名字叫“莲花塔”！王二心中由此就种下了一颗要去攀爬“莲花塔”的种子。

　　“禁攀之环”是加拿大洛根山脉一系列不规则排列的花岗岩山峰群的统称，位于加拿大西北地区（Northwestern Territories）及育空地区（Yukon Territory）、北纬60度以北的高纬度偏远之地，至今不通公路，只能乘直升机或水上飞机抵达。

　　莲花塔峰是“禁攀之环”群山中最为著名的一座，位于詹姆斯·麦克布莱恩爵士山（MountSir James MacBrien）西南一公里边缘处，以其高耸的纯岩石岩壁成为大岩壁攀登爱好者的攀登首选。

　　莲花塔峰的首攀是在1960年7月16日，William J. Buckingham和团队从如来塔峰沿着连接莲花塔峰和詹姆斯·麦克布莱恩峰的山脊登顶。莲花塔峰东南壁线路后来被评为北美50条经典线路之一，也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大岩壁之一。此前，这里还没有留下过中国人的足迹。

　　启程 13年前的心愿艰难成真

　　从那时起，王二就开始为心里的这颗种子施肥、浇水，希望它有一天能顺利开花、结果。

　　莲花塔峰近七百米的高度，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大岩壁攀登是攀岩的最高等形式。对于岩友来说，攀登大岩壁需要一步步的技术准备以及心理准备。你需要有熟练的攀登技巧，精细的装备操作，拖曳、吊帐等大岩壁装备，团队攀登的经验和过硬的心理素质，还需要面对多变的天气条件，几天的大岩壁生活对于普通人来说绝对是个挑战。”王二说。

　　2014年，王二和小伙伴在昆明西山440米大岩壁开辟了线路；2015年底，王二和来自重庆的古古、来自北京的阿甘、来自广西的大魏，经过9天9夜的连续攀登，成功挑战低海拔690米华山南峰大岩壁。至此，王二觉得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开始把十三年前的心愿付诸行动。

　　“首先我想到了合作多年的老搭档Griff、老友摄影师Rocker、攀登者周鹏，他们的共同特点是都有丰富的攀登经历、独立的户外活动能力以及正向的生活态度。收到我的邀约后，他们都表达了强烈的意愿，远征活动在2015年12月份初具雏形，预计的远征日程也定在了2016年的7月底至8月初。 ”王二回忆说。

　　世事总是无常，尤其对于需要长时间准备和规划的攀登活动来说。首先是Griff的加拿大签证不能办理，其次周鹏临时退出，Rocker也打起了退堂鼓，这不得不让王二对于是否能顺利成行满怀疑虑。但对莲花塔峰的憧憬和对自己远征活动能力提升的强烈愿望支持下，2016年7月25日，他和仗义的Rocker还有6个大包，出现在了北京首都机场。

　　抵达 飞机、自驾、徒步都不少

　　“禁攀之环”所处区域犹如世外桃源，如想一窥全貌，需要颇费周折。首先要乘坐飞机抵达育空地区首府白马市（White Horse），北方航空和加拿大航空都有飞往这里的航班。白马是一个只有3万人口的小城，7月28日王二和Rocker乘坐飞机抵达。两人需要在这里做好所有的准备，包括采购、补充装备、租车、上网查询资料等。“当地人说，随时会有熊出没，所以我们特意采购了两罐防熊剂，并且不断演示，熟悉它的用法。”王二说。

　　从白马出发，两人又驾车行驶了500多公里，抵达行程最后一个节点、水上飞机的接驳站Finlayson Lake。97%的攀登者选择在这里乘水上飞机抵达下一站Inconnu Lodge。虽然一路阴雨，但并没有破坏他们对即将到达岩区的美好心情。

　　接下来只能通过徒步的方式进入“禁攀之环”。从冰川湖徒步5-10个小时，到达“禁攀之环”的主要露营地精灵牧场（Fairy Meadows）。 “7月30日，我和Rocker还有15天的食物、攀登和摄影装备被送到了此行的终点Glacier Lake，一个高纬度的冰川湖。至此，我们将暂别人类社会，进入岩石与动植物的世界，接下来的半个月我们只能依靠自己的生存能力了。我们的物资装备总重超过100公斤，两人必须两天才能完成运输目标，Glacier Lake海拔不到800米，大本营海拔超过1600米，单人单次负重30公斤的情况下走起来并不轻松，大概需要6个小时才能抵达。当把这些装备运到营地，我感觉自己已经被掏空了。”王二幽默地回忆。

　　变故 突降暴雨只能推迟计划

　　按之前查询到的天气预报，8月1日、2日都是好天气，于是两人决定1日攀登至路线中部的Bivy平台，在平台休整、露营；2日登顶并下撤。

　　因为前两天运输物资损耗了大量的体力，为了保证接下来两天的连续攀登，7月31日两人早早进入帐篷休息。“也许是太兴奋，虽然身体很疲惫，但是我却毫无睡意，凌晨帐篷外越来越大的雨声，也搅得我心烦意乱。好天气变成了一天暴雨，分两天攀登莲花塔峰的计划也流产了。”王二语气中带着遗憾。

　　用卫星电话咨询了远在美国的友人，并且用大本营同行使用的In Reach看到天气预报后，确定2日和3日上午还有持续的好天气，于是他们又将计划改为2日凌晨4点出发，当日冲击峰顶，然后视情况下撤至Bivy平台或大本营。

　　“在我们来之前，已经有了一些当地的攀岩爱好者驻扎在大本营。王二和他们不断交流着对莲花塔峰的认识，他是一个亲和力很强的人，当然，我们辛苦从白马背来的3公斤威士忌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Rocker笑了。

　　攀登 18小时后，登顶胜利在望

　　8月2日凌晨3点，两人准时从大本营出发，抵达岩壁根部大约上午6点，开始攀登时应该接近7点了。

　　起步由王二领攀，第一段大概30米，他们采用了自由攀登。“由于1日的降雨，岩壁有些湿滑，一个不稳，我差点冲坠，让刚刚起步的我们惊出了一身冷汗。”王二说。

　　后面的攀登一路顺利，七段攀登后，两人来到了位于莲花塔峰中部的Bivy平台。稍作休整，补充了一些食物和水，此时距日落还有6个小时（当地日落时间为夜里11点），两人决定继续向上攀登。

　　“在北纬60度线，就算是晚上也不会太黑，还带着微弱光线，这也是我们决定继续攀登的原因之一。凌晨1点，我们完成了第16段的攀登。这时距离我们离开大本营已经21个小时，离开地面18个小时。第16段是莲花塔东南壁路线的难点，长40米，完成了这段，意味着距离莲花塔峰顶只有3个段落120多米了，并且没有难点，这让我们有种苦尽甘来的释放感。”在所有的路书当中，攀爬完这一段，就意味着离登顶只有“一步之遥”了，两人对即将成功登顶深信不疑。

　　下撤 只剩60米，没能找到保护站

　　整理装备后，仍然由王二领攀第17段，根据路书显示，这是一段长达50米的涨拳段落，但王二攀登了55米之后，仍然没有发现保护站。经过一再检查后，他决定就地自设保护站，让Rocker先上来，因为身上的塞子适合保护的尺寸已经不多了。Rocker上来以后，两人交换了意见，再爬一段看看，因为按照路书不可能出现超过90米没有保护站的情况。

　　王二继续向上攀登大概30米，距离峰顶仅仅只有60米的距离，抬头他甚至能看到峰顶微微发出的白光。王二回忆道：“我打亮头灯，在目测范围15米内没能找到保护站。这时我身上适合保护的机械塞只剩0.75#一个、1#一个、2#一个，继续攀登意味着接下来目测没有保护站的情况下最多攀登15米，然后我连建立保护站或者撤退的塞子都没了。时间也到了凌晨3点，从大本营出发24小时，离开地面21小时，下降也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不得不做出理智的选择。”王二拿起对讲机：“Rocker，咱们撤吧！”

　　做好保护站，打好抓结，把绳子挂进ATC，锁好主锁，东方已泛白。突然间漫天极光，开始下降的刹那，王二再一次望向莲花塔峰顶，那里仿佛触手可及。

　　★记者手记

　　踏上有缺憾的旅程

　　接受不完美的自己

　　因为喜欢越野跑，所以我经常去爬西山练体力。2016年初，有一天，王二对我说，带我去爬爬西山吧，我年中要去做一件对自己来说很有挑战的事情。

　　那时起，我们俩经常一起从山脚跑上山顶，到达山顶后互相扶着大口喘粗气。我没时间的时候，他也会独自一人去西山。直到我采访他的时候，他才和我说：每次你不在的时候我跑上去都吐了，和你在一起我都是忍着。

　　王二回来后，我一直没有联系他，因为我觉得他需要时间来平复一下遗憾的心情。2016年底，关于他们攀登的纪录片正式上映，在片子里王二说：做出下撤决定的时候，我的心里是充满喜悦的。我那时一点都不相信，因为我自己体会过，当距离完成梦想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心里的那种酸楚。我决定约他采访，为的只是追问一句：你真的是充满喜悦吗？就差那么一步，你现在真的放下了吗？

　　“从岩脚出发，我们不吃不喝不眠，心中充满信念，我们完成身下的每个段落，运用了一切平生所学。我们独立地进行了一次洲际攀登，在攀登过程中倾尽了自己的全力。我们汲取了每一段路线带给我们的知识，欣赏了大自然那巧夺天工之美。并不是每段旅程都完美，面对缺憾，珍视缺憾，在生活中给予爱我们的人更多包容与谅解，与他们携手度过或精彩或平淡的人生，这或许才是攀登带给我们的特殊意义，也是我一直追寻的答案。”这是王二在我一再追问下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