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孵化场 一群昆明理工大学学生的养鸡事业
检查鸡蛋。都市时报 记者资渔/摄
放养在学校养殖基地的鸡，都采用无抗生素养殖。
创业之初，敬伟甫除了养鸡还要做捡蛋、送货等杂活。
昆明信息港?都市时报 记者付静萍 “我们的同龄人不愿意折腾，很多人已经有一种迟暮的感觉。”
在鸡鸣声此起彼伏的露天养鸡场里，昆明理工大学大四学生敬伟甫手提小桶，踩着“发酵床”（一种使用垫料与牲畜粪便协同发酵的生态养殖法）穿过活动板房，打开后门，向荒地里三三两两觅食的鸡群投食，鸡群仿佛受了召唤一般，立即围拢到他的脚边。
这是建在昆明理工大学校园里的本科生实习基地——昆明益口福生物技术有限公司的养鸡场之一。敬伟甫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在他看来，毕业后创业，仅仅是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他想再折腾几年，趁年轻的时候闯一闯。
论文和专利不是目的，市场才是
“养鸡创业”并不是这个8人大学生团队的一时冲动。他们在大学里学习生物工程，拥有相关的知识和带头的导师。
昆明理工大学呈贡校区，生命科学与技术学院动物实验楼后，有一片被圈起来的荒地。正值春天，远处樱花盛开，近处的黄土地上长着些许杂草，几棵老树下，三三两两的母鸡四处觅食，“咯咯咯”的鸡鸣声此起彼伏，一派田园景象。
一道大门将养鸡场与校园分隔开来。敬伟甫需要随时留神，因为母鸡可能溜达到养鸡场外的公路上。绝大多数时候，他是养鸡场最主要的管理者。
占地三四亩的养鸡场里，养了1000多只鸡。这里的鸡全部实施无抗生素养殖，需要每天早晚各喂食一次。下午四五点，敬伟甫将混合了乳酸菌、酵母菌液和中草药的鸡食倒进盆里，接着拎着小桶，把头天母鸡下的蛋捡起来。晚上，他的工作通常是把鸡蛋消毒，装进包装盒，然后发货。“很多老师已经电话预订好了，我们就排着队，把鸡蛋一家家送出去。”敬伟甫说，第二天一开门，客户就能拿到“益口福”生产的鸡蛋。
这个年轻的创业团队共有8个人。除导师邓先余和投资人外，其余都是在校学生。2013年，敬伟甫考入昆明理工大学生命科学与技术学院，就读生物工程专业。从大二开始，他跟随导师邓先余进入实验室，研究课题是“基于微生物技术的高品质蛋鸡生态养殖技术集成与应用”。随着课题组以发表6篇论文、申请9项专利技术的成果顺利结题，团队成员也相继毕业。
“如果只是发几篇论文，那几项专利没有转化，也不是我们的初衷。这是跟生产相关的，必须要走出实验室才有市场。”作为昆明理工大学引进的高端人才，邓先余一直有将科研成果转化为产业的念头，这次指导学生建养鸡场，已属二次创业。
“当时邓老师问我愿不愿意来创业，我一口答应。我觉得这个事情非常有意义，也愿意去抓住一些机会。不管开头有多艰难、多辛苦，青年就应该有一些担当，有一些责任意识。”敬伟甫来自四川，之前从没养过鸡。
下决心要创业的理由很简单，“邓老师作为大学教授，从事令人向往的工作，他都来（创业），如果我们不跟上……”敬伟甫觉得，退缩不是青年人该有的做法。在邓先余的指导下，敬伟甫与同学组成团队，于2015年12月24日注册营业执照，将“Eco-food（生态食品）”的谐音“益口福”注册为商标，正式创立了昆明“益口福”生物技术有限公司。
最醒目特点：不用抗生素
敬伟甫和他的团队认为，在当下食品消费升级、健康生活方式普及的今天，无抗生素养殖具有广阔的市场。
盛有自制乳酸菌液的塑料桶就摆在大门口的墙角。“这是益生菌液，把它倒进玉米、麦麸等纯粮饲料里，它就利用其中的营养物质大量繁殖。鸡吃进去后，它的肠道就会有很多活的益生菌，益生菌跟病原菌进行竞争，抑制病原菌，鸡就能保持健康的状态。此外，我们还用中草药给它们抗病。”
通过酵素饲料的制备与应用、中草药益生菌虫肽蛋白符合饲料添加剂应用等一系列微生物技术，实现蛋鸡的无抗生素养殖——这就是目前“益口福”最主要的创业项目。
创业的成败，项目好不好是关键。“我们接触过很多创业者，他们非常有激情，就是没有一个好的项目。一个项目要做好，肯定要有创新点，不管是技术上、模式上还是服务上的创新。”敬伟甫相信，将来无抗生素养殖具有广阔的市场。
抗生素在医疗行业的滥用已引起有关部门重视，但在养殖行业，这一影响经常被忽略。据首份“中国抗生素的使用量与排放量清单”显示，2013年，中国抗生素总使用量约为16.2万吨，其中养殖业使用的抗生素占52%。
“抗生素滥用，会培养致病菌的耐药性，也就是说未来可能会出现很多超级细菌，当这个超级细菌出来以后，是可以在整个生态环境中传播的。”敬伟甫说，无抗养殖不能只是一个企业来进行，而应该推广到全社会。
“刚开始，我们以为这是非常简单的养鸡、卖鸡蛋，后来发现这件事情非常有意义，因为现在整个食品安全问题非常严重。”在敬伟甫看来，经历了各种食品安全问题，大家在不自觉地猜测和怀疑食品供应体系的产品。
“以前消费者还没有这个意识，那时候大家追求价格越低越好。”在“益口福”的创业团队看来，现在已经迎来一个消费升级的风口，人们对于食品的消费，发生了从“吃饱”到“吃好”的一个转变。
为了推销，敬伟甫和他的团队通常在放学时去到学校门口，“有些家长去接小学生，我就站在人群当中，拿着一盒鸡蛋，一开始不好意思，后来就可以自如地面对很多人讲一些东西。”
2016年6月，“益口福”拿到了云南小森孵化器50万元的种子轮投资。敬伟甫的团队给投资人品尝了刚刚煮熟的鸡蛋，投资人当即决定投资。“益口福”把益生菌和中草药技术应用在蛋鸡养殖产业，既可以达到抗生素无残留的标准，又能够改善鸡肉的营养和品质，因而获得投资人的青睐。
2016年11月，在“创青春”全国大学生创业大赛中，“益口福”的创业项目被评为银奖。
创业的艰难期与上升期
“我们希望以鸡蛋作为敲门砖，打开沿海地区的市场，借由互联网，将云南优质丰富的农产品推广出去。”
云南生态环境好，地形地貌多种多样，孕育了优质的自然资源。“很多优质的农产品仅仅局限于本土销售，我们想依托互联网，把好山好水的生态食品开发出来，让外地的消费者能够品尝高原特色农产品。”邓先余说。
现任昆明理工大学绿色循环农业课题组组长的邓先余，曾在中科院昆明动物研究所读研究生，中山大学博士毕业后，到湖南工作数年。2013年，他受昆明理工大学之邀，又回到云南任教。
十年前，邓先余在湖南科技大学任职，邀请了几个投资人一起创业，花了100多万元，建起一个绿色循环式的农场，“我比较喜欢折腾，想把技术真正转化到产业中去”。
绿色农场建好了——农场里养猪，利用发酵的鸡粪和猪粪养殖蝇蛆，蝇蛆用来喂鸡和鱼；剩下的粪渣作为肥料，用来种果树和牧草。农场里养猪，池塘里养殖青鱼、草鱼、白鲢鱼、花鲢鱼，草鱼吃水草，花鲢鱼、白鲢鱼净化水质，防止池塘富营养化、受污染；通过合理搭配畜、禽和水产动物，形成完整的食物链，实现生态循环，再用疫苗、益生菌和中草药辅助，防治牲畜动物疾病。
但是，几年后，天灾降临。2010年夏天，湖南暴雨，由于农场地势低于堤坝，湘江水倒灌，农场损失了一大半，鱼群也全部被大水冲走。
这次以亏损收场的创业经历，引发了邓先余关于农业创业更深入的思考。“当时的社会还不存在这些年的创业氛围，人们对安全食品的需求也没有那么迫切。”邓先余认为，第一次创业在技术上是成功的，只是运气不够。
随着“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热潮，再次创业的时机已经到来。邓先余带头研究的绿色循环农业课题项目，可推广到农业的各方面应用。综合考虑之下，他们选择了投入小、见效快的禽类养殖。而“益口福”的技术优势，就是无抗生素养殖。“我们希望以鸡蛋作为敲门砖，打开沿海地区的市场，借由互联网，将云南优质丰富的农产品推广出去。”敬伟甫说。
现在，依托微生物发酵罐、全自动生物反应器、超速离心机、冷冻干燥设备等先进设备，昆明理工大学建立起益生菌和中草药两条生产线，能够满足近百万只鸡的养殖需求。由于校内养殖场面积有限，养鸡场的规模仍控制在1000只左右，“现在我们的鸡蛋产量有限，客户需要提前一周预订，才能保证鸡蛋正常供货。”
经媒体报道，无抗生素养殖技术引起了企业和养殖户的关注。短短几天，敬伟甫收到了几十条合作意向者的“添加微信好友”请求，“有些养殖户想要来学习，但更多的企业是冲着我们的技术来的，或者是想收购我们”。
“做农业的，需要情怀”
去年，创业团队的养鸡场只是基本实现收支平衡。但他们有信心：“消费者的理念需要慢慢引导，需要时间来沉淀。”
找上门来的机会很多，但敬伟甫有自己的想法：“我们有自己的品牌，自己的公司，如果是很快把公司卖掉的话，就对不起我们之前的付出。”从打扫鸡粪、包装鸡蛋到送货上门，敬伟甫的团队几乎事事亲力亲为。
“大学生创业，本身就是在课余做一些事情，如果说我们花钱找人帮我们做事，那就不叫创业了。创业就是每一个步骤都要去学习。”敬伟甫认为，创业并不是一种赚钱的手段，它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价值观，人生的另一种活法，选择这种活法的人可能会非常辛苦，但非常幸福。
受H7N9流感和供大于求的影响，今年市面上的鸡蛋大幅降价，最便宜的鸡蛋售价仅为1.9元/公斤。“农户每生产一公斤鸡蛋，就要亏四五块钱。”在这种情况下，“益口福”的鸡蛋仍保持3元/枚的销售价。敬伟甫认为，出现这种差异的原因在于，市场上很多来自散户的鸡蛋是没有品牌的，没有品牌意识和质量保证，就无法在市场竞争中占据优势。
这正是未来“益口福”打算做的事。“未来我们希望在扩大规模的前提下，结合示范效应，向农户和企业开展培训，推广无抗养殖技术。我们想把它做成一个真正安全的生态食品。”邓先余说。
在邓先余的设想中，未来整合农场资源，将无抗生素养殖技术推广到鸡、猪、鱼等农产品的养殖过程中，应派技术人员全程监管，“每只鸡、每头猪都有一个电子牌，或者二维码，谁养的、喂了什么、打了什么疫苗，都可追溯”。此外，还需要把物联网可追溯体系建立起来，把饲养流程的可视化系统建好，把产品众筹、官方网店以及社区生鲜店的销售渠道打通，让消费者快速获取信息和产品。
“当全社会都形成消费无抗食品的风潮，我们就可以用我们的技术，规模化生产绿色饲料添加剂，为消费者提供安全健康的生态食品。”就目前“益口福”的整个创业团队而言，他们擅长研发和技术培训，但在营销和管理方面，仍缺乏相关人才。
农业创业项目融资难，是摆在眼前的现实问题。去年，养鸡场一共卖出2000多只鸡、20多万枚蛋，实现80万元左右的营业额，但前期投入了五六十万元，扣除人工成本和损耗，基本实现收支平衡。“资本都喜欢追逐热点，反而我们踏踏实实做事情，投资来得很慢。”敬伟甫说。
不过，邓先余对农业创业有信心，“现在好多互联网大佬都在投资农业，比如褚橙、柳桃、刘强东的大米、丁磊的猪肉……消费者的理念需要慢慢引导，需要时间来沉淀，未来5至10年内，无抗养殖在中国应该可以形成潮流”。
“做农业的，可能需要情怀，就是想为国家、为社会提供安全、健康、地道的生态食材。”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