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平专栏:文化巷的时代幻想

25.11.2015  15:25

    翻阅西南联大图片资料,见到一份杨振宁先生的履历卡,杨先生当时的年龄是十八岁,家庭住址一栏写着:昆明文化巷十一号。另一段文字则说,当时南开大学昆明办事处就在文化巷八号,甚至联大的极大多数学生,都租住在这条小巷里。文化巷,这条我二十年前经常穿越的小径,像一只束强烈的光线,突然闯入我久违的记忆。

    在全国众多的文化名城中,像这样短时间内汇集了那么多文化名士的小巷,实在是不多见的。从旧图片来看,至少在七十年前,文化巷是窄狭漫长却味道十足的,它两侧流畅整齐的屋檐紧密地相互呼应,瓦沟里萧瑟的花草,几乎要勾连在一起,将一线细长的天空遮蔽得隐隐绰绰。据说潮湿的小径两旁还长满了一种叫荨麻的植物,以至这里一度被称为荨麻巷。

    1938年,西南联大的南迁,打破了这条小巷多年的宁静,也为昆明带来的前所未有的文化震憾。翠湖周围成了文化人漫游的地方,处于北面校区与南面翠湖之间的文化巷,聚集了大量的联大师生。从北门或大西门进城,到翠湖的图书馆读些杂书,到凤翥街的茶馆喝一壶大叶子茶,到钱局街买些酸角、拐枣、泡梨、葛根开开胃,到四处弥漫着电石灯臭味的文明街逛逛夜市,再回到文林街或者文化巷的小楼上做完功课,一天的时间,大抵也就像水一样流过去了。

    当然,这是我根据汪曾祺先生的文章所作出的合理复原,至于当年十八岁的杨振宁先生是否也混迹于如此生活,我们不得而知,但正是这些从祖国各地溪水般汇聚而来的书生文人的介入,使平凡普通的荨麻巷四溢着浓郁的文化元素和美学景象,并最终有了“文化巷”的美称。

    我一直想寻找到联大师生在文化巷的具体生活记录,但未如愿。我想,文化巷的魅力是永恒的,它的文化眼光一直在无声地招引着我们。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我们一伙大学同学就经常到文化巷的小饭馆轮流做东改善生活,坐在光线昏暗的小楼上,炒一盘小炒肉,煮一锅火腿汤,炸几碟花生米,再点个老奶洋芋,一混就是大半天的光阴。

    明媚的阳光穿过一块亮瓦斜斜地照射进来,像只调皮的老鼠在小楼的木板上悄悄移动,一群蜻蜒在瓦沟的衰草上练习着它们自由的飞翔,两根电线在窗前轻轻地随风抖动,我们仿佛坐在三十年代的黑白照片里,回味着那些文人云集的苍老时光。

    一别数载,弹指之间,时间真是一个能干的魔术师,当我在某个清晨有意识地穿越这条小巷的时候,我发现它的改变已经让我措手不及。仅仅是道路的拓宽,就足以抹掉我心中暗藏的诗意,更何况,旧城改造的破坏性阶段尚未结束,可能开展的建设工程毫无踪影。

    由于靠近大学校区,三五成群的大学生和外国人仍然在这里漫步,西餐厅、洋酒巴、咖啡馆顽固地挽留着这里的文化味道。“昆明的左岸”,这个十分欧化的别称再次唤醒了文化巷的时代幻想,交锋还是妥协,拒绝还是迎合,略显凌乱的文化巷终究要给我们一个最后的回答。

编辑:赵艳芳责任编辑:徐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