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漾濞的女子

12.01.2015  12:52

      □ 叶 梅

      只有在云南地图上细细地找,才能发现“漾濞”。这个全称“漾濞彝族自治县”的地方属大理白族自治州,从大理城出发,往西而去,翻过莽莽苍山,就会见到那座小小精致的县城,它背靠苍山,安详宁静。

      “漾濞”二字,最早分别为两条河的名字,“”为水波荡漾,善为人记,“”则用得少,东汉许慎编著的《说文解字》解释为“水暴至声”,古时常用于人名,如今则只留下与“”组成的这个地名了。漾濞,一是倚江而筑、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城,一是绵绵流淌的一条江,它们同为“漾濞”。发端于2000多年前的古西南丝绸之路从这里走过,沟通了多民族的绚烂文明。

      那些不断消失又不断生长的漾濞故事,在一位叫左中美的彝族女子笔下,如那条她每天伴随着的河流,源源不断地溅出浪花。左中美从小生活在这滇西群山腹地的边城,不仅熟知这几千年的古道要途,更是以说不尽的喜爱,眷念着这片以彝族为主体的众多少数民族聚居的原初热土。她在《江城》一文中这样描述她的家乡:“一条江源远流长。江岸上的悠长岁月里,若雨后的森林中长出蘑菇那样,一点一点,长出了一座雨水细细、炊烟袅袅的古城来。”这女子深爱这地方久远的历史与独特的民族文化,正是那样一片土地的山高水远,那样一个民族的根深源长,才濡染成左中美文字的底色:洁净与安宁。

      左中美写作散文多年,她的文字少有张扬,更多是在安静地讲述,一如她在自己新近结集的散文集《拐角,遇见》所写到的内容简介:“一书一茶的清简时光。一山一水的闲走情绪。一花一叶的生命心情。一村一城的悠远光阴。”她的写作,“不是为用行走打发岁月,而是因为安静反复歌吟”。她的文字细致、柔软、沉静,平和地讲述一个平常女子的人间烟火,娓娓道出一座千年古城的沧桑风雨。

      最初从一座边远偏僻的山村走来的左中美,村庄是她生命的摇篮,是她心灵最深的根,也是她笔下永远最具温情的风景。对于她以及她的文字来说,村庄在,家才在,根才在。故乡,不仅是现实的故乡,更是她精神的故乡。她在讲述那座千年古城时,笔意是悠远的,而在讲述生养她的村庄时,则更是一往情深、血脉相连的。

      一直以来,无数少数民族作家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吟唱、讲述着自己的民族、故乡和土地。有人说,同类题材的名家经典已经洋洋大观,同时,相比小说和诗歌,散文写作更为普遍,很难再出现让人拍案叫好的精妙之作。在这种情境下,左中美多年来的散文故乡写作,也应该看作是一种执著和勇气吧。

      实际上,在少数民族作家队伍中,近年来一直活跃着一批擅长散文写作的女作家,如吉林的满族作家格致、西藏的藏族作家白玛娜珍、新疆哈萨克族作家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云南的回族作家叶多多、宁夏的维吾尔族作家阿舍、在新疆出生后在杭州生活的维吾尔族作家帕蒂古丽等等,这些优秀的不同民族的女作家,创作出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作品。左中美也是这个群体的一员,作为一个一直生活在云南边地的彝族女子,近年来她不仅写出了数量颇丰的散文作品,并逐渐展现出独有的文学特色,以其鲜明的“云南印象”,给少数民族女作家的画廊增添了色彩。

      她以民族和故乡为背景的散文如《钥匙》《》《女性的庄稼》《母亲的歌》《明月天涯》《旧故乡》《村庄书》等作品先后发表于国内一些报刊,后来结集出版了《不见秋天》《时光素笺》两部散文集。如前所说,左中美写在人间烟火中,500年的铁索桥,苍山的杜鹃花、荞花、攀枝花,小街上的米线、凉粉、饵  ,山上的野菌,老庙的住持,都可入她的文眼。在她看来,这一切事物都那么温情脉脉,使得其散文透着一股女性的温暖,读着不累,即使在疲惫中,也会因为对这些文字的阅读而轻松一些,即使有着烦闷,也会因此而舒服一些。

      总之,左中美的作品是带给人们愉悦的作品。要知道,做到这一点并不是那么容易,技艺倒是另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这位执笔的人心中要有浓浓的爱意。如果心中都是些怨和恨,即便再添油加醋,撒向人间也大都是怨。

      这并不是说,凡是写怨和恨的都不是好作品,只是这个世界本来存在的怨恨已经太多,如果在忙于生计东奔西走的人们好不容易有点时间坐下来之后,再给上一杯苦酒,怕真是很多人都难以下咽。左中美的平和之作渐得好评,先后在省、州的一些文艺奖项中获奖,自然是人们对她的一种认可。

      新近,她的第三本散文集《拐角,遇见》又将出版,这是继2010年的第一部散文集《不见秋天》、2012年的《时光素笺》之后的又一次收获,也是她多年来工作之余的一种坚守。窗外风景多变,而内心始终保持着一分平静,对生活无太多的贪求,素面朝天,看花开花落,潮起潮涌。从她的一些篇章中可以让读者领略到《无事看花》《几处闲茶》这样的简静时光,也可以感受《时光书简》《看了又看》这样的生活笔记,还可以与她分享《村庄书》《江城》这样的故乡情怀。她一路延伸着她原有的文学底色,在那些看似一如既往的安静讲述里,我们所感受到的,是一颗总是在不断自我成长的内心。拐角,遇见,在她的眼里,是当下,亦是远方。

      左中美为人们提供了她独有的、人们无法复制的体验以及感悟,她的文字有着许多富有象征意味的表述。作为一个西南少数民族的女性作家,她对于时光、生命的体味,包含着浓郁的地域文化及民族个性。彝族人敬畏天地,左中美也是如此,同时在她心目中,还有一种深深的敬畏,就是对于文学。她非常在意自己的写作态度,她认为唯一不容置疑的是:她是一个对文字怀着深深敬畏感的写作者。她愿意她笔下的所有文字,最终都共同指向一个方向,那就是生命中那些最深切的爱意和温暖。

      显然,这些都是我们所处的时代十分渴望的。